第⼆⼗六章
新儒家;⼼学
第⼆⼗四章已经说过,陆王学派,也称“⼼学”,由程颢开创,由陆九渊、王守仁
完成。陆九渊(1139—1193年),⼈称象⼭先⽣,今江西省⼈。他与朱熹是朋友,但是他们的哲学思想在各⽅⾯都有分歧。他们围绕重⼤哲学问题,进⾏了⼝头的、书⾯的争论,引起当时⼈们的极⼤兴趣。
陆九渊的“⼼”的概念
据说陆九渊、王守仁⼆⼈都亲⾃经验过顿悟,然后对于他们的思想的真理价值,坚信不疑。陆九渊有⼀天“读古书⾄宇宙⼆字,解者⽈:‘四⽅上下⽈宇,往古来今⽈宙。’忽⼤省⽈:‘宇宙内事,乃⼰分内事;⼰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象⼭全集》卷三⼗三)⼜尝⽈:“宇宙便是吾⼼,吾⼼即是宇宙。”(同上,卷三⼗六)
朱熹赞同程颐说的”性即理”,陆九渊的回答却是“⼼即理”(同上,卷⼗⼆)。两
句话只有⼀宇之差,可是其中存在着两个学派的根本分歧。我们在前⼀章看到,在朱熹的系统中,认为⼼是理的具体化,也是⽓的具体化,所以⼼与抽象的理不是⼀回事。于是朱熹就只能说性即理,⽽不能说⼼即理。但是在陆九渊的系统中,刚好相反,认为⼼即理,他以为在⼼、性之间作出区别,纯粹是⽂字上的区别。关于这样的⽂字上的区别,他说:“今之学者读书,只是解字,更不求⾎脉。且如情、性、⼼、才,都是⼀般物事,⾔偶不同⽿。”(同上,卷三⼗五)
可是我们在前⼀章已经看出,朱熹区别⼼与性,完全不是⽂字上的区别;从他的观点看来,实在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区别。不过,朱熹所见的实在,与陆九渊所见的实在,迥不相同。在朱熹看来,实在有两个世界,⼀个是抽象的,⼀个是具体的。在陆九渊看来,实在只有⼀个世界,它就是⼼(个⼈的⼼)或“⼼”(宇宙的⼼)。
但是陆九渊的说法,只给予我们⼀个要略,说明⼼学的世界系统⼤概是什么。只有在王守仁的语录和著作中,才能看到这个系统的更详尽的阐述。
王守仁的“宇宙”的概念
王守仁(1472—1528年),今浙江省⼈,通常称他为阳明先⽣。他不只是杰出的哲学家,⽽且是有名的实际政治家。他早年热诚地信奉程朱;为了实⾏朱熹的教导,有⼀次他下决⼼穷⽵⼦的理。他专⼼致志地“格”⽵⼦这个“物”,格了七天七夜,什么也没
有发现,⼈也累病了。他在极⼤的失望中不得不终于放弃这种尝试。后来,他被朝廷谪贬到中国西南⼭区的原始的⽣活环境⾥,有⼀夜他突然⼤悟。顿悟的结果,使他对《⼤学》的中⼼思想有了新的领会,根据这种领会他重新解释了这部书。就这样,他把⼼学的学说完成了,系统化了。
王守仁的语录,由他⼀位弟⼦笔记并选编为《传习录》,其中有⼀段说:“先⽣游南镇,⼀友指岩中花树问⽈:‘天下⽆⼼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中,⾃开⾃落,于我⼼亦何相关?’先⽣云:‘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时明⽩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外。”(《传习录》下,《王⽂成公全书》卷三)
⼜有⼀段说:“先⽣⽈:‘尔看这个天地中间,什么是天地的⼼?’对⽈:‘尝闻⼈是天地的⼼。’⽈:‘⼈⼜什么叫做⼼?’对⽈:‘只是⼀个灵明。’‘可知充天塞
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只为形体⾃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神的主宰。……天地⿁神万物,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同上)
由这⼏段话,我们可以知道,王守仁的宇宙的概念,是什么意思。在他的这个概念中,宇宙是⼀个精神的整体,其中只有⼀个世界,就是我们⾃⼰经验到的这个具体的实际的世界。这样,当然就没有,朱熹如此着重强调的,抽象的理世界的地位。 王守仁也主张⼼即理:他说:“⼼即理也。天下⼜有⼼外之事,⼼外之理乎?”(
《传习录》上,《全书》卷⼀)⼜说:“⼼之体,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亲之⼼,即有孝之理;⽆孝亲之⼼,即⽆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即有忠之理;⽆忠君之⼼,即⽆忠之理矣。理岂外于吾⼼耶?”(《答顾东桥书》,《传习录》中,《全书》卷⼆)从这些话,可以更清楚地看出朱熹与王阳明的不同,以及两⼈所代表的学派的不同。根据朱熹的系统,那就只能说,因有孝之理,故有孝亲之⼼;因有忠之理,故有忠君之⼼。可是不能反过来说。但是王守仁所说的,恰恰是反过来说。根据朱熹的系统,⼀切理都是永恒地在那⾥,⽆论有没有⼼,理照样在那⾥。根据王守仁的系统,则如果没有⼼,也就没有理。如此,则⼼是宇宙的⽴法者,也是⼀切理的⽴法者。
“明德”
王守仁⽤这样的宇宙的概念,给予《⼤学》以形上学的根据。我们从第⼗六章已经知道,《⼤学》有所谓“三纲领”,“⼋条⽬”。三纲领是:“在明明德,在亲民,在⾄于⾄善”。王守仁将⼤学定义为⼤⼈之学。关于“明明德”,他写道:“⼤⼈者,以
天地万物为⼀体者也。其视天下犹⼀家,中国犹⼀⼈焉。若夫间形骸⽽分尔我者,⼩⼈矣。⼤⼈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体也,⾮意之也,其⼼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为⼀也。岂惟⼤⼈,虽⼩⼈之⼼,亦莫不然。彼顾⾃⼩之⽿。是故见孺⼦之⼈井,⽽必有怵惕恻隐之⼼焉。是其仁与孺⼦⽽为⼀体也。孺⼦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必有不忍之⼼焉,是其仁之与鸟兽⽽为⼀体也。……是其⼀体之仁也,虽⼩⼈之⼼,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是故苟⽆私欲之蔽,则虽⼩⼈之⼼,⽽其⼀体之仁,犹⼤⼈也。⼀有私欲之蔽,则虽⼤⼈之⼼,⽽其分隔隘陋,犹⼩⼈矣。故夫为⼤⼈之学者,亦惟去其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复其天地万物⼀体之本然⽽已⽿;⾮能于本体之外,⽽有所增益之也。”(《⼤学问》,《全书》卷⼆⼗六)
关于“亲民”,他写道:“明明德者,⽴其天地万物⼀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
地万物⼀体之⽤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亲吾之⽗以及⼈之⽗,以及天下⼈之⽗,⽽后吾之仁实与吾之⽗、⼈之⽗、与天下⼈之⽗⽽为⼀体矣,实与之为⼀体⽽后孝之明德始明矣。……君⾂也,夫妇也,朋友也,以⾄于⼭川神⿁鸟兽草⽊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不明,⽽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体矣。”(同上)
关于“⽌于⾄善”,他写道:“⾄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
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善之发现,是乃明德之本体,⽽即所谓良知者也。⾄善之发见,是⽽是焉,⾮⽽⾮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亦莫不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不容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智,⽽⾮⾄善之谓矣。”(同上)
良知
如此,三纲领就归结为⼀纲领:明明德。明德,不过是吾⼼之本性。⼀切⼈,⽆论善恶,在根本上都有此⼼,此⼼相同,私欲并不能完全蒙蔽此⼼,在我们对事物作出直接的本能的反应时,此⼼就总是⾃⼰把⾃⼰显⽰出来。“见孺⼦之⼊井,⽽必有怵惕恻隐之⼼焉”,就是说明这⼀点的好例。我们对事物的最初反应,使我们⾃然⽽⾃发地知道是为是,⾮为⾮。这种知,是我们本性的表现,王守仁称之为“良知”。我们需要做的⼀切,不过是遵从这种知的指⽰,毫不犹豫地前进。因为如果我们要寻找借⼝,不去⽴即遵⾏这些指⽰,那就是对于良知有所增损,因⽽也就丧失⾄善了。这种寻找借⼝的⾏为,就是由私意⽽⽣的⼩智。我们已经在第⼆⼗三章、第⼆⼗四章中看到,周敦颐、程颢都提出过同样的学说,但是王守仁在这⾥所说的,则给予这个学说以更有形上学意义的基础。
据说,杨简(1226年卒)初见陆九渊,问:“如何是本⼼?”不妨顺便提⼀下:“本
⼼”本来是禅宗术语,但是也成为新儒家陆王学派使⽤的术语了。陆九渊引《孟⼦》的“四端”为答。杨简说他⼉时⼰读此段,但是还是不知道如何是本⼼。杨此时任富阳主簿,谈话中间还要办公,断了⼀场卖扇⼦的官司。事办完了,⼜⾯向陆九渊,再问这个问题。陆说:“适闻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者知其为⾮,此即本⼼。”杨说:“⽌如斯耶?”陆⼤声说:“更何有也!”杨顿悟,乃拜陆为师(见《慈湖遗书》卷⼗⼋)。 另有⼀个故事说,有个王守仁的门⼈,夜间在房内捉得⼀贼。他对贼讲⼀番良知的道理,贼⼤笑,问他:“请告诉我,我的良知在哪⾥?”当时是热天,他叫贼脱光了上⾝的⾐服,⼜说:“还太热了,为什么不把裤⼦也脱掉?”贼犹豫了,说:“这,好像不太好吧。”他向贼⼤喝:“这就是你的良知!”
这个故事没有说,通过谈话,这个贼是否发⽣了顿悟。但是它和前⼀个故事,都⽤的是禅宗教⼈觉悟的标准的⽅法。两个故事说明⼈⼈都有良知,良知是他的本⼼的表现,通过良知他直接知道是为是,⾮为⾮。就本性⽽⾔,⼈⼈都是圣⼈。为什么王守仁的门徒惯于说“满街都是圣⼈”,就是这个原故。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作圣⼈的潜能。他可能成为实际的圣⼈,只要他遵从他的良知的指⽰⽽⾏。换句话说,他需要做的,是将他的良知付诸实践,或者⽤王守仁的术语说,就是“致良知”。因此。“致良知”就成了王学的中⼼观念,王守仁在晚年就只讲这三个字。
“正事”(格物)
《⼤学》还讲了“⼋条⽬”,是⾃我的精神修养的⼋个步骤。头两步是“致知”、“格物”。照王守仁的说法,“致知”就是“致良知”。⾃我的修养,不过是遵从⾃⼰的良知⽽⾏罢了。
对于“格物”的解释,王守仁与程颐、朱熹都不相同。王守仁说:“格者,正也”,“物者,事也。”(《⼤学问》,《全书》卷⼆⼗六)他以为,致良知不能⽤佛家沉思默
虑的⽅法。致良知,必须通过处理普通事务的⽇常经验。他说:“⼼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物。”(《传习录》上,《全书》卷⼀)物有是有⾮,是⾮⼀经确定,良知便直接知之。我们的良知知某物为是,我们就必须真诚地去做它;良知知某物为⾮,我们就必须真诚地不做它。如此正事,就同时致良知。除了正事,别⽆“致良知”之法。《⼤学》为什么说“致知在格物”,理由就在此。
“⼋条⽬”的下两步是“诚意”、“正⼼”。按王守仁的说法,诚意就是正事、致
良知,皆以⾄诚⾏之。如果我们寻找借⼝,不遵从良知的指⽰,我们的意就不诚。这种不诚,与程颖、王守仁所说的“⾃私⽤智”是⼀回事。意诚则⼼正;正⼼也⽆⾮是诚意。 其余四步是修⾝、齐家、治国、平天下。照王守仁的说法,修⾝同样是致良知。因为不致良知,怎么能修⾝呢?在修⾝之中。除了致良知,还有什么可做呢?致良知,就必须亲民;在亲民之中,除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有什么可做呢?如此,⼋条⽬可以最终归结为⼀条⽬,就是致良知。
什么是良知?它不过是我们的⼼的内在光明,宇宙的本有的统⼀,也就是《⼤学》所说的“明德”。所以致良知也就是明明德。这样,全部的《⼤学》就归结为⼀句话:致良知。
再引⽤王守仁的⼀段话:“⼈⼼是天渊,⽆所不赅。原是⼀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节之知,即全体之知;全体之知,即⼀节之知。总是⼀个本体。”(《传习录》下,《全书》卷三)
⽤敬
由此可见,王守仁的系统,是遵循周敦颐、程颢、陆九渊等⼈的系统的路线,但是表述得更有系统,更为精密。他将《⼤学》的纲⽬安排进他的系统中,安排得如此之好,既⾜以⾃信,⼜⾜以服⼈。
这个系统及其精神修养⽅法都是简易的,直接的,这些性质本⾝就具有强烈的感染⼒。我们最需要的是⾸先了解,每⼈各有本⼼,本⼼与宇宙合为⼀体。这个了解,陆九渊称之为“先⽴乎其⼤者”,这句话是借⽤孟⼦的。陆九渊说:“近有议吾者云;‘除了“先⽴乎其⼤者”⼀句,全⽆伎俩。’吾闻之⽈:‘诚然。”(《象⼭全集》卷三⼗四) 第⼆⼗四章已经指出,照新儒家的说法,修养须⽤敬;但是敬什么呢?照陆王学派所说,必须“先⽴乎其⼤者”,然后以敬存之。陆王学派批评程朱学派没有“先⽴乎其⼤者”,⽀离破碎地从格物出发。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敬,也不会在精神修养上有任何效果。陆王学派把这种做法⽐做烧⽕做饭,锅内⽆⽶。
可是,对于这⼀点,程朱学派可能这样回答:若不从格物做起,怎么能够先有所⽴呢,⽴什么呢?如果排除了格物,那么“先⽴乎其⼤者”只有⼀法,就是只靠顿悟。程朱学派认为,此法是禅,不是儒。
在第⼆⼗四章,我们已经看到,程颖也说“学者须先识仁”,仁与万物同体,识得
此理,然后以诚敬存之。⽤不着另做别的事。只需要⾃⼰信得过⾃⼰,⼀往直前。陆九渊的⼝吻也很相似,他说:“激厉奋迅,决破罗⽹,焚烧荆棘,荡夷污泽。”(《象⼭全集》卷三⼗四)这样做的时候,即使是孔⼦的权威,也⽆须尊敬。陆九渊说:“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同上)我们清楚地看出,在这⽅⾯,陆王学派是禅宗的继续。
对佛家的批评
可是,陆王学派和程朱学派都激烈地批评佛学。同是批评,两派仍有不同。朱熹说:“释⽒说空,不是便不是。但空⾥⾯须有道理始得。若只说道我是个空,⽽不知有个实的道理,却做甚⽤。譬如⼀渊清⽔,清冷彻底,看来⼀如⽆⽔相似,他便道此渊只是空的。不曾将⼿去探是冷温,不知道有⽔在⾥⾯。释⽒之见正如此。”(《语类》卷百⼆⼗六)⼜说:“儒者以理为不⽣不灭,释⽒以神、识为不⽣不灭。”(同上)在朱熹看来,佛
家说具体世界是空的,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具体世界的事物的确是变化的,暂时的。但是还有理,理是永恒的,不变的。在这个意义上,宇宙并不空。佛家不知道,理是真实的,因为理是抽象的;正像有些⼈看不见渊中的⽔,因为⽔是⽆⾊的。
王守仁也批评佛家,但是是从完全不同的观点来批评。他说:“仙家说到虚,圣⼈岂能虚上加得⼀毫实?佛家说到⽆,圣⼈岂能⽆上加得⼀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上来;佛家说⽆,从出离⽣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意思在,便不是他虚⽆的本⾊了,便于本体有障碍。圣⼈只是还他良知的本⾊,更不着些⼦意思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流⾏中,何尝⼜有⼀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传习录》下,《全书》卷三)
他⼜说:“佛⽒不著相,其实著了相。吾儒著相,其实不著相。……[佛]都是为了
君⾂⽗⼦夫妇著了相,便须逃避。如吾儒有个⽗⼦,还他以仁;有个君⾂,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著⽗⼦君⾂夫妇的相?”(同上)
我们若顺着这种论证推下去,我们可以说,新儒家⽐道家、佛家更为⼀贯地坚持道家、佛家的基本观念。他们⽐道家还要道家,⽐佛家还要佛家。
注:
* 英⽂本作 The School of Universal Mind(“宇宙的⼼”学派)。——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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