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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湘赣闽粤边区的社会变迁与民族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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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德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第2期 (哲学社会科学版) (总第101期) 宋代湘赣闽粤边区的社会变迁与民族新格局 谢重光 (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福建福州3500o8) 摘要:南朝以来,散处湘部五溪地区的盘瓠蛮。渐次向南向东迁徙。至宋代已广泛分布于赣闽粤结合区的赣、 汀、津、潮、梅、循等州。盘豁蛮的大量迁入及其与官方和民间的互动,对此区的社会生态和民族格局带 来极其深广的影响。宋代东南区域一系列社会和民族的大变动。总的背景是官府加大对南方山区和溪 峒社会开发的力度,以及件随开发过程的无度征敛和榷盐鼻豉。其对民族格局的曩重要的变化。则是 畲族的形成和客家民系的孕育。 关键词:蕾阁粤结合区;社套变迁;民族格局;畲族群;客家民系’ 南朝以来,散处湘鄂五溪地区的盘瓠蛮,渐次 嘉秸末,知益阳县张颉收捕其桀黠符三等,遂经营 向南向东迁徙,至宋代已广泛分布于赣闽粤结合 开拓。……熙宁五年,乃诏知潭州潘夙、湖南转运 区的赣、汀、漳、潮、梅、循等州。盘瓠蛮的大量迁入 副使蔡烨、判官乔执中同经制章悖招纳之。……于 及其与官方和民间的互动,对此区的社会生态和 是遂檄谕开梅山,蛮徭争辟道路,……籍其民,得 民族格局带来极其深广的影响。兹就宋代盘瓠蛮 主、客万四千八百九户,万九千八十九丁。田二十 迁徙的社会历史背景,及由此引起的赣闽粤接合 六万四百三十六亩,均定其税,使岁一输・・…・诏以 区民族格局巨变作一扼要的阐述。 山地置新化县…… 一、宋廷对溪峒地区的开发、征敛与榷盐弊政 卷471(章悖传》云: 宋代东南区域一系列社会和民族的巨变,总 熙宁初……时经制南、北江群蛮,命为湖南、 的背景是官府加大了对南方山区和溪峒社会开发 北察访使。提点刑狱赵鼎言,峡州群蛮苦其酋剥 的力度,以及伴随开发过程而来的无度征敛和榷 刻,谋内附,辰州布衣张翘亦言南、北江群蛮归化 盐弊政。 朝廷,遂以事属悼。悻募流人李资、张闵等往招之, (一)开发溪峒社会 资、闳淫于夷妇,为首所杀,遂致攻讨,由是两江扇 宋代对于溪峒社会的开发,在东南区域全面 动。……悼竞以三路兵平懿、洽、鼎州【1】。以蛮方据 展开,宋神宗时著名的“开梅山”事件,是其中最突 潭之梅山,遂乘势而南。 出的事例。关于“开梅山”,《宋史》记载甚详,卷15 由上引资料可知,梅山正处在五溪的中心地 《神宗纪》云: 带,是宋代五溪蛮徭的主要根据地。宋代国家权力 (熙宁)五年(1072)……十一月癸丑,……章 加强了对五溪蛮儡的经营开拓,激起南北江群蛮 悖开梅山,置安化县。 的反抗,朝廷遂决定用兵梅山,以进一步征服和控 卷494(蛮夷二-梅山峒》云: 制五溪蛮儡,这就是所谓“开梅山”。“开梅山”的主 梅山峒蛮。旧不与中国通,其地东接潭,南接 事者是章悖,其进兵自北而南,先解决懿、洽、鼎 邵,其西则展,其北则鼎、澧,而梅山居其中。…… 州,然后攻占梅山。“开梅山”的结果,迫使部分蛮 ・收稿日期:2012—07-21;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客家福佬关系史与闽粤台族群整合、社会和谐问题研究”局部成果,项目批准 号:07BMZ006。 ‘ 5 儡归顺、向化,内附成为国家编户,纳税完粮,其酋 长有的成为朝廷命官,官府则在蛮徭地区新置安 化、开化二县,并设立学校加强对蛮儡的教化。12l 但不肯宾服的蛮儡还是大量的,他们被迫迁离五 溪一带世居之地,流离转徙于湘南和两广、赣、闽 各地。 当然,宋廷对于蛮徭地区的经略,并不始于 “开梅山”,由于开发溪峒社会引起的蛮徭迁徙,也 在“开梅山”之前就已见诸记载。例如,《宋史》卷 493(蛮夷一・西南溪峒诸蛮上》载: 庆历三年(1043),桂阳监蛮据内寇,诏发兵捕 击之。蛮攉者,居山谷问,其山自衡州常宁县属于 桂阳、郴、连、贺、韶四州,环纡千余里,蛮居其中, 不事赋役,谓之摇人。 宋代桂阳监在衡州之南,郴州之西,地当湘赣 粤之交,是盘瓠蛮的重要聚居地。“桂阳监蛮猖内 寇”,应由官方对此区的经略引起,时在庆历三年 之前,早于开梅山的时间。由此引起的“内寇”,被 “捕击”之后的转徙,都带有武装迁徙的性质。不 过,“开梅山”毕竟规模大。影响大,在盘瓠蛮南迁 史上有更重要的地位。 (二)强征抢杖手和峒丁 宋廷内忧外患,政治,有冗官、冗费、冗 兵、冗食的沉重负担,解决之途,是加大对百姓包 括溪峒社会的征敛。首先是征兵。正兵败坏不堪 用,遇事多依赖乡兵和临时的招募。在江西、福建、 广东,则有所谓“手”、“杖手”和“峒丁”,大多 是从赣闽粤边强制征发或招募来的。史载: 广南东路抢手嘉祜六年(1061),广、惠、梅、 潮、循五州以户籍置……治平元年(1064),诏所在 遣官按阅,一月罢,有阙即招补,不足,选本乡有武 技者充。 这是广东特别是粤东的情况,强制的性质很 明显。 福建、江西的情况也差不多,史载: 福建路杖手元丰元年(1O78),转运使蹇 周辅言:“廖恩为盗,以抢杖手捕杀,乃有冒杖手 之名,乘贼势惊扰村落,患有甚于廖恩者。”诏犯者 特加刺配。周辅请额定杖手人数,岁集阅之。下 其章兵部。兵部请依保甲法编排……元祜元年 (1o86) ̄,史上官均言:‘福建路往年因寇盗招募 手,多至数百人,少不下一二百人。每岁监司亲至 按试犒赏,比至阅视,其老弱不闲武技者十七八 ……靖康元年(1126)巨僚言:“天下步兵之精。无 6 如福建路抢杖手,出入轻捷,驭得其术,一可当十。 乞选官前去召募。”从之。 又载: 江南西路杖手熙宁七年(1O74),诏籍度、 汀、漳三州乡丁、手等,以制置盗贼司言三州壤 界岭外,民喜贩盐且为盗,非土人不能制故也。元 丰元年,诏虔州杖手千五百三十六人,抚州、建 昌军乡丁、关军、杖手各千七百七十八人为定 额。阿 强召杖手和峒丁之弊,虽早已暴露,在一些 臣僚的建议下也做了某些改革。但到南宋,还是变 本加厉地推行强召杖手和峒丁之制。史载:“ 杖手建炎二年,令福建招五千人。”“峒丁建炎 三年,命江西、福建诸处总领官籍定杖手、峒丁 人数,以备调遣。”[41同在建炎三年,七月乙巳宋高 宗又发布诏令,“诏江西、闽、广、荆湖诸路团教峒 丁、杖手。”嘲又嘉定“七年臣僚复上言:辰、沅、 靖三州之地多接溪峒,其居内地者谓之省民,熟 户、山猖、峒丁乃居外为捍蔽。”161可知征发杖手 和峒丁之制,在整个南宋一代都在大力推行,而实 施此制的地域,以江西、福建、两广、荆湖诸路为 主,湘赣闽粤边区正是强征峒丁的重点地域。 蜗丁是溪峒种类的壮丁,溪峒种类本来不负 担徭役,但被召为峒丁后,却要“计口给田”,且不 但要担负防卫之责,凡“边陲有警”,“负弩矢前 驱”,为朝廷效死力,还要“一夫岁输租三斗”,已比 原先负担加重,更加严重的是,山猖峒丁所受之田 往往被省民兼并,田地失去了,还要输租,“而山猩峒 丁之常租,仍虚挂版籍,责其偿益急,往往不能聊 生”,峒丁不堪重负,只得与尚未宾服的生儡合流,揭 竿造反:“反寄命猩人,或导其人寇,为害滋甚”。仞 宋廷对于溪峒种类的授田,不限于峒丁,在不 少地区是对溪峒人户普遍施行。如早在北宋时,一 些将官处理粤北韶、连等州受招安的徭人,就采取 了“约贼出峒,授田为民”的措施。IS]所谓“授田为 民”,就是把随山散处,转徙不定的“徭人”束缚在土 地上,让他们纳税服役,慢慢改造为一般编户百姓。 此外,地方豪强对溪峒种类也百般需索诛求。 刘克庄在分析漳州畲民时指出,其原因是“贵家 辟产,稍侵其疆;豪干诛货,稍笼其利;官吏又征求土 物——蜜蜡、虎革、猿皮之类”,才导致“畲人不堪,恕 于郡,弗省,遂怙众据险,剽略省地。”其见解比较客 观.在宋代东南地区蛮汉关系上带有普遍性。 (三)榷盐弊政 另一苛虐百姓的制度是榷盐制。朝廷为了垄 令捕之,民因斗拒,遂鞠其私贩而强置其法,应死。 囚多系久,疫殍相属。君为洗其非私贩,而出其不 断食盐之利,对于食盐实行专卖,而且划出若干行 盐区,不许越界贩卖。百姓若越过官府自行买卖食 盐,或越界贩卖,都视为私盐,严加缉捕治罪。官盐 定价高,按区行盐常常造成长途肩挑搬运,使盐价 更高而且杂恶,百姓苦不堪言,因而十可成群,铤 而走险,武装走私贩盐,与官府尖锐对抗。 斗拒者,坐法数十人而已。【lq 文同《屯田郎中阎君墓志铭》: 虔州民私贸盐以自业,世世习抿冒,虽毒惩痛 断,然不肯少悔者。朝廷既亦以厚格当所荻,故捕 吏务多得其状名,至凶者取所赏,往往锻炼平罪以 当其所酬。公下论切戒,谓不可复者。比会信丰令 受榷盐弊政祸害最深的是虔、汀二州百姓。因 为按规定虔州必须食用淮盐或浙盐,汀州必须食 用福州之盐(福盐)或漳州之盐(漳盐),都路途遥 尝系此等囚,速二百人。公引前一二筒诘,获犯实 者五之二。el是盐狱遂省,至今人讴歌之。nq 远,且不少路段要陆路搬运,辛苦万状,弊病丛生。 因而虔、汀二州(在南宋是赣、汀二州)的“盐寇”之 患最烈。对此,《宋史・食货志》记载道: 江、湖运盐既杂恶,官估复高,故百姓利食私 盐,而并海民以鱼盐为业,用工省而得利厚。由是 不逞无赖盗贩者众,捕之急则起为盗贼,江淮间虽 衣冠士人,扭于厚利,或以贩盐为事。江西则虔州 地连广南,而福建之汀州亦与度接,度盐弗善,汀 故不产盐,二州民多盗贩广南盐以射利。每岁秋 冬,田事才毕,恒数十百为群,持甲兵旗鼓,往来 度、汀、漳、潮、循、梅、惠、广八州之地。所至劫人谷 帛,掠人妇女,与巡捕吏卒斗格,至杀伤吏卒,则起 为盗,依阻险要,捕不能得。或赦其罪招之,岁月漫 淫滋多。c9I 虔、汀二州民盗贩广南盐,主要是潮、惠二州 沿海之盐。他们都是农民,所以要等到秋冬田事毕 后才出动;因为官府禁防很严,所以必须纠集多 人,拿起武器,与官府对抗,即所谓“恒数十百为 群,持甲兵旗鼓”,“与巡捕吏卒斗格”。一方是禁 榷,一方是武装盗贩私盐,这样的官民对峙格局从 北宋到南宋持续了很长时期,由此产生的“汀赣 贼”群体,对于两宋湘赣闽粤边区的官民关系、民 族关系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下面的几则史料, 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汀赣百姓因贩盐揭竿而起与 官府对抗的具体情形: 《宋史>卷182(食货下四》: 异时汀州人欲贩盐,辄先伐鼓山谷中,召愿从 者,与期日。率常得数十百人已上,与俱行。 《宋史》卷437《真德秀传》: 欲……通广盐于赣与南安以弭汀、赣盐寇。未 及行,以母丧归。明年蕲黄失守,盗起南安。讨之数 栽始平。人服德秀先见。 蔡襄:《尚书屯田员#l-el ̄通判润州刘君墓碣》: 漳州漳浦有虔州民四百人,入县买官所卖盐。 程颢《李寺丞墓志铭》: 调度州瑞金县主簿,会剧贼戴小八攻害数邑. 朝廷患之,命御史督视。仲通时承尉乏,与其令谋 日:刘右鹘、石门罗姓者,皆健贼,招捕之累年矣。 小八不能连二盗以el张,吾知其为也。当说使 自劫,则贼为不足破矣。乃遣人谕二盗,皆曰:我服 李君仁信久矣,愿为之死。然召我亦有以为信乎? 仲通即以其符诰与之,且约日:某日当以甲二百来 见我于邑中。众皆恐惧。仲通日:彼欲为恶,虽不召 将至。且吾信于邑人,彼亦吾人也,何惮乎?乃将二 盗与之周旋,卒得其死力,遂斩小八,尽平其党。朝 廷嘉之。嘲 透过这些史料,我们看到宋代的汀赣百姓,生 活是多么艰辛,处境是多么险恶。为了买到价廉质 优的广盐,明知凶险,还是一呼百应,数十百人成 群结党,执杖前行。这正是逼上梁山的绝好注释。 在这种官民极度对立的形势下,即使有人愿循法 度买官盐,只要是结伙,还是被诬为盗;即使犯禁 很轻,也会被锻炼成重罪。由是,民就越来越多转 化为“贼”,“汀赣贼”的队伍也就日益扩大了。 上述的“剧贼戴小八”,本来就是一个贩私盐 的虔州民,被逼为贼之后,由于有广泛的群众基 础,发展为有相当规模的农民武装,对官府造成很 大的冲击。《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 嘉祜四年六月己巳……遣司封员外郎朱处约 督江南西路兵讨度州,盐贼戴小八等聚党攻剽,杀 虔化知县赵枢故也。 冬十月癸亥……庋州巡检左侍禁王成孚除 名。广南编管,坐不掩捕盐贼戴小八也。 戴小八一介小民,一旦揭竿而起,却能聚党万 千,攻州剽县,官府面对戴小八之乱腐朽,最 后还是借助本地其他盗贼,以盗制盗才把乱事平 定下去。其实像戴小八这样的“剧贼”,只能算是小 股的盐贼,也是小股的汀赣贼。还有规模更大、影 7 响更深远的盐贼和汀赣贼,我们将在第四节重点 剖析。 二、峒寇、盐寇与汀赣贼之乱 榷盐弊政及其他横征暴敛,不但祸及百姓,也 严重地侵害了溪峒之民。所以“峒寇”之乱,在宋代 也愈演愈烈。与之相呼应的是“盐寇”和“汀赣贼” 的盛行。在南宋,湘赣闽粤边区“峒寇”、“盐寇”、 “汀赣贼”交相发难,对此区的社会生态和民族关 系产生深刻的影响。其中,爆发于湖南郴州宜章县 的“黑风洞寇”、以汀州宁化县潭瓦礤为中心的“盐 寇”,以及陈三“赣寇”之乱,规模最大,影响最深 远,最集中反映了此区尖锐复杂的社会矛盾和民 族矛盾。 (一)郴州“黑风峒寇”之乱 郴州的地理形势是南临五岭,东倚罗霄山脉。 南逾五岭是两广的连、韶、英、贺、南雄诸州,东越 罗霄山脉是赣南的南安军和赣州。其地正是盘瓠 蛮南迁的重要集结点,也是峒民反抗官府的重要 根据地。南宋以来郴州“峒蛮”接连作乱,如绍兴元 年(1131)二月,“宜章县民李冬至二作乱,犯英、 连、韶、郴诸州。”绍兴十年(114o)十一月,“宜章峒 民骆科叛,犯桂阳、郴、道、连、贺诸州”,【l3】乾道元 年(1165),湖南旱饥,又有“郴州宜章民李金以县 抑买乳香急,乘众怒猝起为乱,众腧万人,分道南 出,犯广东、西九郡之境,还人道州、桂阳军界,杀 掠万计,连破郴、桂两城,数道大震。”114]而淳熙六 年(1179)三月己巳,“郴州贼陈峒等破连、道州、桂 阳军诸县。”n习 这些峒寇之乱,都波及诸州,历时年余,官府 调动数路大兵才下去。但峒民的造反斗争并 未因此平息,南宋后期,又爆发了规模更大的郴州 “黑风峒寇”之乱。史载: 黑风洞屯在郴、吉之间,而地属郴之桂阳县。 初,罗孟二者名世传,峒之首酋也。去年(嘉定元 年,12o8)世传出掠省地,已而受招,诏补承节郎。 去年二月世传之犯省地也,郴州举人李元砺尝助 官军击贼。元砺素以武断乡曲,群盗皆畏之。比世 传受招,行赏,而元砺不及,遂去为盗,盗推为 帅。时江湖方艰食,饥民及汰兵多附之。遂至数万。 至是,连破吉、郴诸县。诏遣荆、鄂、江、池大军讨 之。【Iq 黑风峒原来的酋帅是罗世传,记载说他嘉定 元年(12o8)率峒民出掠省地,这自然是官方之词, 背后的动因定然有官府加强征敛压榨的因素,加 8 之时逢饥荒,峒民生活艰难,因而起事。这次寇乱 以首领罗世传接受招安收场,而曾经助官军击贼 的郴州举人李元砺却因不得奖赏反而接过造反的 旗帜,成为黑风峒寇新首领。李元砺虽有举人的功 名,却素以武断乡曲,是一位地方豪强。地方豪强 与官府的关系若即若离,其身份处在之间,可 以助官平寇,也可以去而为寇,这正是豪强社会的 特点。与一般豪强社会不同的是,郴州是峒民聚居 之地,李元砺聚众反叛,不但利用了官民矛盾,还 利用了蛮汉矛盾,因此其造反被视为峒寇之乱,抹 上了民族斗争的色彩。 在官民矛盾和交织下.李元砺之众 很快发展到数万。兵锋东指,“连破吉、郴诸县”。朝 廷调集了荆、鄂、江、池四州军加以围剿,但在饥荒 兵燹交加的形势下,饥民犹如干柴,被李元砺造反 的烈火一刮,便到处呼啦啦地延烧起来,所以官兵 的围剿难以收效,扬、楚、衡、郴、吉五州、南安军都 有农民武装起而呼应,黑风峒寇之乱的规模越来 越大。次年,朝廷调选“工部侍郎王居安知隆兴府, 督捕峒寇”,“湖南转运判官曹彦约知潭州,督捕峒 寇”,但李元砺之众越战越勇,“犯南雄州,官军大 败”;泰、吉二州亦“经贼蹂践”;“池州副都统许俊、 江州副都统刘元鼎与李元砺战于江西,皆不利;知 潭州曹彦约又与贼战,亦为所败。贼势愈炽。”至嘉 定三年(121o)十一月。“李元砺迫赣州、南安军”, 转战湖南、广东、安徽、江西多地,势如破竹。在这 种形势下,官府使出以盗制盗的老办法。“诏以重 赏募人讨之”,十二月丙寅,黑风峒的老酋帅罗世 传缚李元砺以降,二月乙卯,李元砺伏诛;四月丙 午,赐黑风峒名日效忠,规模浩大的黑风峒寇之 乱,终于被下去。但后来罗世传复叛。至嘉定 四年九月乙亥,“罗世传为其党所杀”,黑风峒寇之 乱才算真正平定。l 7】 这次乱事,最值得注意的是,第一,黑风峒寇 的根据地虽在湖南郴州,却主要转战在江西的吉 州、赣州、南安军以及福建汀州,所以有的文献迳 称这次寇乱为“江闽寇”【 羽或“江西峒寇”091。这与 前此多次宜章峒寇之乱兵锋都逾岭向南,显然有 别。联系到盘瓠蛮南迁至五岭北麓后,分南进、东 进两路继续迁移,我们认为,前此多次宜章峒寇带 有峒蛮南进的性质,而这次郴州“峒寇”进攻赣南、 闽西,应带有峒蛮东进的性质,即武装向赣南、闽 西移民,至少,乱事被后留在赣、闽的“峒寇” 余部,就成了人居其地的移民。 第二,这次“峒寇“之乱带有显著的蛮汉联合 “盐寇”、“汀寇”,他在一封信中说:汀州“土瘠民 斗争的性质。首领李元砺本是汉族举人,是地方豪 贫,业于盐可尽禁耶?”[241对于造反的原因有一定 强,已如前述。这里要特加指出的是,前此逃入溪 程度的认识。其实,说这次乱事是“蛮獠窃发”与 峒的汉人很多,故淳熙四年(1177)-"月戊子,特 “盐寇”、“汀寇”各有道理。说它是“蛮獠窃发”,因 “立边人逃入溪峒及告捕法。” 在这次乱事中,起 为造反者有不少“蛮獠”,宁化自古就是蛮獠聚居 初也有不少汉人义丁参加围剿黑风峒寇的战斗, 的所在,唐末此地就曾爆发黄连峒蛮二万围汀州 后因官军采用招抚策略,由是“贼阴治械,外送款, 的事件;而造反领袖晏头陀本身就是“蛮獠”,所谓 身受官峒中,不至公府。义丁皆恚日:‘作贼者得 “头陀”,是把头发剪得短短的披在肩上,短发往往 官,我辈捐躯坏产业,何所得!’于是五合六聚,各 伴随着“文身”,【 哒是闽越族的典型体貌特征。所 以峒名其乡,李元砺、陈廷佐之徒,并起为贼矣。放 以,这里的蛮獠主要是指闽越族的土著,与主要是 兵四劫,掀永新,撇龙泉,江西列城皆震。”故主持 指盘瓠蛮、莫徭的郴州“峒寇”有区别。 剿寇的统帅王居安致书都统制许俊时说:“贼胜则 说这次乱事为“盐寇”、“汀寇”,也不无道理, 民皆为贼,官军胜则贼皆为民,势之翕张,决于此 因为参加造反者不仅有蛮獠,还有大量的汀州百 举。将军素以勇名,挫于山贼可乎?” 说明所谓溪 姓。如前所述,汀州百姓深受榷盐之害,往往武装 峒,不一定都是峒蛮的窟穴,也有汉人聚落借用溪 组织起来,百十为群,铤而走险,冲破官府的禁令, 峒名称的情况;所谓峒寇,也有许多是一般的边区 前往潮州贩运私盐,而被官府诬为“盐寇”或”汀 百姓,他们在峒蛮造反胜利的形势下汇入了造反 寇”。绍定中由晏头陀领导的这次“盐寇”,就 的洪流,而被官府一概诬称为“峒寇”或“山贼”。正 是以汀州的百姓和蛮獠为基本成员,组织起来武 因为溪峒中有很多汉人,李元砺才能顺利地摇身 装抗拒官府榷盐抑配弊政的畲汉人民大。 一变成为溪峒首领。当时汉与蛮、民与贼的边界都 此次起事,爆发地在宁化潭瓦礤,主要转战于 是模糊的,流动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变乱中和乱 闽西、闽西北。沙县、顺昌、将乐、清流、宁化都是主 平后,对于“经贼蹂践”的诸州县,朝廷才花了很大 要战场,而在连城一县,农民武装竞结有七十二 力气做安集工作。要不这样,那就有更多的民变为 砦。乱事的平定,就是以“破潭瓦礤贼起之地,夷 贼,汉变为蛮了。第三,在这次乱事的前后,大量边 其巢穴”,然后“谕降连城七十有二砦,汀境皆平” 人逃入溪峒,必将促成汉人的蛮化,而朝廷采取的 为标志。闭所以这次事件对于闽西民众造反斗争 一系列安抚和教化峒民的措施,如特别设立教养 精神的锻炼很大。从族群关系的角度,对于闽西的 峒民子弟的学校嘲等等,则有利于峒蛮的汉化。两 族群融合及闽西、闽南族群的矛盾都有深远影响。 者相反相成,相互为用,共同推动了畲族先民与客 因为平乱过程中,闽西北的土民、漳泉人和淮西兵 家先民的进一步融合和同化。因此,郴州“峒蛮”特 共同参加了围剿汀州“盐寇”的战斗。据载,官兵统 别是李元砺领导的“黑风峒蛮”反抗封建政权的长 帅陈鞯以“知南剑州、提举汀州、邵武军兵甲公事, 期斗争,对于畲族和客家民系的催化作用是不容 福建路兵马钤辖、同共措置招捕盗贼兼福建路招 忽视的。 讨使”的身份受命平乱,他的第一个重要措施就是 (二)晏头陀盐寇之乱 “籍土民丁壮为一军”,号忠勇军,在平乱初期起了 这次造反事件起于理宗绍定二年(1229)冬, 较大作用,曾破敌于高桥;后来军继续发展, 根据地在福建宁化的潭瓦礤(一说潭飞礤或潭飞 声势浩大,陈榉便提出“求淮西兵五千人可图万 寨),领袖是晏彪,人称晏头陀。激起这次造反的根 全。”朝廷批准了陈韩的要求,当军急攻汀州 源是官府的榷盐抑配弊政,所以造反行动深得群 时,“淮西帅曾式中调精兵三千五百人由泉、漳间 众欢迎和拥护,规模迅速扩展,由数百上千发展到 道入汀,击贼于顺昌,胜之。” 据载,曾式中率部 众至万余人,纵横汀、剑、邵武、赣、吉、建昌等州 由泉、漳问道人汀时,会合了漳、泉地方,所以 军;经过两年的苦战,于绍定四年二月被下 称为“合漳泉人又击破之”【矧。漳泉人与闽西北土 去。例 人方言习俗不同,是两个不同的族群;淮西兵由淮 关于这次乱事,《宋史・理宗本纪》称为“汀、 西子弟组成,他们又是另一个族群。漳泉人来围剿 赣、吉、建昌蛮獠窃发”,似乎是纯粹的“蛮獠”反抗 汀州的“盐寇”,只会增加两个族群间的隔阂和嫌 斗争。但最初受命平乱的官兵统帅王居安则称为 隙,为日后客家人与福佬人之间的矛盾张本;但淮 9 西兵后来长期在闽西一带驻防和作战,不少人解 甲归田后落籍闽西,与南迁汉人、闽西土著融为一 体,对于客家民系的形成起了很大作用。 (三)陈三“赣寇”之乱 晏头陀之乱刚刚被扑灭,赣南陈三又领导 蛮汉人民燃起了反抗封建苛政的燎原烈火。《宋 史・陈麟传》记述其事颇祥,节录如下: (绍定六年,陈撵知隆兴府)赣寇陈三据松 梓山砦。出没江西、广东,所至屠残。棒遣官吏谕 降,贼辄杀之。乃谓盗贼起于贪吏,劾其尤者二人。 又谓:“寇盗稽诛,以臣下欺诞,事权涣散所致,若 决计荡除,数月可毕。”十一月,诏节制江西、广东、 福建三路捕寇军马。撵奏遣将刘师直扼梅州、齐敏 扼循州,自提淮西兵及亲兵捣贼巢穴。十二月,兼 知赣州。端平元年正月,进华文阁待制、江西安抚 使。二月至赣,斩将士张皇贼势及掠子女货财者。 齐敏、李大声所至克捷。三月,分兵守大石堡,截贼 粮道。遂破松梓山。三与余党缒崖而遁。榉亲督 诸将,乘春瘴未生,薄松梓山,贼悉精锐下山迎敌, 旗帜服色甚盛。棒军步骑夹击,又纵火焚之,士皆 攀崖上,贼巢荡为烟矣。贼首张魔王。斩千五 百级,禽贼将十二,得所掠妇女、牛马及僭伪服物 各数百计。三中箭,与闽军遇,击败之,贼遁。翌 日,追及下黄,又败之。余众尚千余,幕猕略尽。三 仅以数十人遁至兴宁就禽,槛车栽三等六人, 斩隆兴市。初,贼跨三路数州六十砦,至是悉平。 《许应龙传》对此事也有记载,可补《陈裤传》 的不足,略日: 许应龙……嘉定元年举进士,调汀州教授 ……知潮州。盗陈三起赣州,出没江、闽、广间, 势炽甚。而盗钟全相提为乱,枢密陈榉帅江西任招 捕,三路调军,分道追剿。……既而横冈、桂屿相继 以捷闻。招捕司遣统领官齐敏率师由漳趋潮,截赣 寇余党。应龙谕敏日:“兵法攻瑕,今钟寇将穷,陈 寇猖獗,若先破钟,则陈不战禽矣。”敏惟命,于是 诸寇皆平。嘲 综合起来看,这次的规模很大,转战福 建、江西、广东三路数州,连营六十砦;其活动的地 域包括赣州、汀州、梅州、循州、潮州,也就是赣闽 粤边结合区;激起这次民变的主要原因是官吏贪 赃枉法,即陈裤所谓“盗贼起于贪吏”;军表现 得很英勇,给官军很大的打击,而且拒绝招降,起 义领袖牺牲得都很壮烈,反映了一种特殊的民气 和族群精神;队伍的成员也包括了蛮、汉两 10 族,陈三是汉人,与他相呼应起事的钟全则应是 蛮獠,所以这也是一次壮烈的蛮、汉人民大。 总的说来,南宋以来,蛮獠与汉人在共同的反 封建剥削压迫的斗争中,加强了合作,加深了交 流,加速了融合。这两部分人群之间的矛盾依然 存在,如闽西北土民丁壮组成“忠勇军”参加 造反“蛮獠”,虽然出自陈祥的组织,但多少也反映 出土民与“蛮獠”利益上的矛盾和立场上的差异。 不过,在这一时期,两个族群的矛盾斗争已经退到 次要地位,彼此间的合作、交流与融合成为相互关 系的主流。边人逃人溪峒 ,畲民受教于华人,汉 人聚落以溪峒为名,以及“义丁”打起峒蛮的旗帜 转而与官军作战,诸如此类的现象皆为前此所罕 见;而蛮獠如钟全之辈主动配合汉人造反队伍作 战,以及象“汀、赣贼入畲者,教以短兵接战”这样 的密切合作,也开启了蛮汉关系的新篇章。所有这 些情况,都为蛮汉之间的双向交流和相互同化提 供了极好的契机和条件,这时的湘赣闽粤边区,犹 如一座巨大的摇篮,呵护着刚刚形成的一个新的 民族——畲族的健康成长,又象一座大温床,积极 孕育着汉族的一个新的民系——客家民系的诞 生。 纵观李元砺、晏头陀、陈三领导的这几次蛮 汉人民武装反抗斗争,很明显具有规模越来越大、 斗争越来越英勇壮烈、领导人的素质越来越成熟 的趋势。这样的斗争好比一个大熔炉,对于锻炼畲 族和未来的客家民系的族群性格具有巨大的作 用。畲族与客家人的习气劲毅、质直果敢、团结奋 励、英勇善战、不屈不挠等族群性格,已初见端倪。 三、畲族的形成 从上一节所述湖南郴州、江西赣州、南安军、 福建汀州等地“峒寇”活动和蛮汉联合斗争的情 况,约略可见盘瓠蛮自荆湘向赣南、闽西南播迁的 轨迹。盘瓠蛮向南、向东迁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迁徙高潮是在开梅山之后,赣闽粤边是其重要的 迁入地,由此带来一系列社会和变迁。以上我 们错杂征引的传世文献,可以呈现其概况。其中值 得注意的是,南宋中叶后,在盘瓠蛮迁入地出现了 “徭”和“畲”的新称谓。“徭”自是由“莫徭”演变而 来,饶宗颐教授根据粤东的民间谱牒和泰国的《徭 人文书》,稽考出开梅山之后盘瓠蛮迁入广东而称 为“徭人”的三条实例,始迁的年代分别为宋淳熙 二年(1175)、嘉熙元年(1237)、景定元年(1260)。 其迁出地可考者为湖南潭州永康县鹅塘都,迁徙 路线经过连州、韶州、高要、罗浮等地,以后到博 罗、归善(-4-海丰)定居,最远的到达潮州。【31】 至于“畲”,称呼还不很固定,或称为“睾”、 “斜”,在方言中都与“畲”同音。称‘‘率”的史例如王 如能挺身来归,当为区处,俾安土著;或畲长能帅 众归顺,亦补常资。如或不悛,当调大军,尽姐巢穴 乃止。命陈鉴入畲招谕。令下五日,畲长李德纳款。 德最反复杰黠者。于是西九畲酋长相继受招。西 象之《舆地纪胜》卷102梅州“景物上・菱禾”条云: 菱禾,不知种之所出,自植于旱山,不假耒耜, 定,乃并力于南,命统制官彭之才剿捕,龙岩主簿 龚镗说谕,且捕且招。彭三捷,龚挺身深入。又选进 士张杰、卓度、张椿叟、刘口等与俱。南畲三十余 所,酋长各籍户口三十余家,愿为版籍民。二畲既 不事灌溉,逮秋自熟,粒粒粗粝。间有糯,亦可酿, 但风味差,不醇。此本山客奉所种,今居民往往取 其种而莳之。圈 定,津民始知有土之乐。余读诸畲款状,有自称盘 护孙者。彼曷尝读《范史》,知其鼻祖之为盘护者? 又如文天祥《知潮州寺丞东岩先生洪公行状》 云: 潮与漳、汀接壤,盐寇、奉民,群聚剽劫。累政 以州兵单弱。山径多蹊,不能讨。 称“斜”的史例如《宋史》卷419(许应龙传》 载: 距州六七十里日山斜,峒獠所聚,丐耕土田 不输赋,禁兵与哄,应龙平决之,其首感悦,率父老 鸣缶击筒,踊跃诣郡谢。p3I 称“畲”的史例,最早也是最著名的就是刘克 庄《漳州谕畲》一文,略日: 自国家定鼎吴会,而闽号近里,漳尤闽之近 里,民淳而事简,乐土也。然炎绍以来,常驻军于 是,岂非以其壤接溪峒,茆苇极目,林菁深阻,省 民、山越,往往错居,先朝思患预防之意远矣。凡溪 峒种类不一:曰蛮、日徭、曰黎、日蛋,在漳者日畲。 西畲隶龙溪,犹是龙溪人也。南畲隶漳浦,其地西 通潮、梅,北通汀、赣,奸人亡命之所窟穴。畲长技 止于机毒矣,汀、赣贼入畲者,教以短兵接战,故南 畲之祸尤烈。二畲皆刀耕火耘,崖栖谷汲,如猱升 鼠伏,有国者以不治治之。畲民不悦(役),畲田不 税,其来久矣。厥后贵家辟产,稍侵其疆;豪干诛 货,稍笼其利;官吏又征求土物——蜜蜡、虎革、猿 皮之类。畲人不堪,想于郡,弗省,遂怙众据险,剽 略省地。壬戌(即理宗景定三年,1262)腊也,前牧 恩泽侯有以激其始,无以淑其后;明年秋解去,二 谇迭摄郡,寇益深,距城仅二十里,郡岌岌甚矣。帅 调诸寨卒及左翼军统领陈鉴、泉州左翼军正将谢 和,各以所部兵会合剿捕,仅得二捷。寇暂退,然出 没自若。至数百里无行人。事闻朝家,调守,而著作 郎兼左曾郎官卓侯首膺妙选。诏下,或日:侯擢科 甲有雅望,宰岩邑有去思,责之排难解纷,可乎?候 慨然曰:君命焉所避之!至则枵然一城,红巾满野。 久戍不解,智勇俱因。侯榜山前日:畲民亦吾民也。 前事勿问,许其自新。其中有知书及土人陷畲者, 殆受教于华人耳。此亦溪峒禁防懈而然欤。侯参佐 褒畲事巅末二,锓梓示余。昔汉武帝患盗贼群起, 命御史大夫衣绣持斧以威之,曾不少戢。龚遂一郡 守尔,既至郡,前日之盗皆解刀剑而持钩姐。侯初 剖符,固欲用昔人治渤海之策,竟践其言。夫致盗 必有由。余前所谓贵豪辟产诛货、官吏征求土物是 也。侯语余日:每祸事必有所激,非其本心。呜呼! 反本之论。固余之所服欤! 。 “睾”、“斜”、“畲”,同音异字,指称的对象是相 同的,都是汉人对“峒獠”或“溪峒种类”某一群体 的称呼,但观察的角度不同,“睾”是从其居住特点 着眼,犹如后来顾炎武所说,“粤人以山林中结竹 木障覆居息为率,故称儡所止日率。”“畲”则是从 其生产方式着眼,指这群人刀耕火种,所谓“自植 于旱山,不假耒耜,不事灌溉,逮秋自熟”,就是一 种刀耕火种的粗犷耕作方式。至于“山斜”之称,指 的是这群人都住居于深山密林中,在山坡上搭茅 为居。 上述文献史料中,刘克庄的《漳州谕畲》大概 作于理宗景定三、四年(1262—1263),是针对当时 漳州的畲民之乱而作,王象之《舆地纪胜》成书于 嘉定、宝庆年间(1208——1227),其关于山客拳条 的记载应比刘克庄关于漳州畲民的记载约早半个 世纪。但刘克庄的《漳州谕畲》一文,对于畲族族 源、畲民生活、畲民与官府的关系、畲民与汉族百 姓的关系、畲族经济、官府对付畲民的策略,特别 是畲民与被诬称为“汀赣贼”的汀赣造反民众的互 动和合作,都有详尽的记述,所蕴涵的历史信息最 为丰富,可资我们作深入的分析。 解读这则记载,我们最少可以获得如下信息: 1.这时赣闽粤边的少数民族种类很多,汉人 统名之日“溪峒种类”,其中的“蛮”、“猛”,就是来 自五溪地区的盘瓠蛮、莫僵之类,“黎”、“蛋”等则 应是土著,即所谓山越,而“畲”则是新出现的一种 族称,是多种族融合的产物。从“诸畲款状,有自称 盘护孙者”可知,盘瓠崇拜是畲族最根本的文化特 征。而盘瓠崇拜是从五溪地区迁移来的蛮、儡带来 的,有些本不是盘瓠蛮后裔的群体如“黎”、“蛋”, 以及入畲的汉人也成了诸畲的一部分,他们也接 受了盘瓠崇拜,可见盘瓠崇拜已成为畲民互相认 同的文化符号。 2.文中提到“溪峒种类”,提到诸畲,又提到奸 人,还提到汀赣贼。可知这里所谓奸人、所谓汀、赣 贼,不是溪峒种类,不是诸畲,而是汉人。是汉人中 不愿循规蹈矩接受官府压迫、剥削,敢于揭竿而起 向封建官府权威挑战的部分。畲山成为“奸人亡命 之所窟穴”,“汀赣贼”还教会畲民短兵接战的技 术,甚至还有知书者及土人避入畲山,其中华人知 书者还教畲民“短兵接战”等种种知识,这是赣闽 粤结合区汉、越、蛮融合的重要表现。因为“省民、 山越,往往错居”,而大量汉人避入畲山,汉与蛮、 汉与越关系密切,彼此的交流及由此而来的文化 上的互相涵化。乃至血缘上的互相混化,都是不可 避免的。 3.在漳州,畲民有两个主要集结点,一是西 畲,隶龙溪,一是南畲,隶漳浦。当时的漳州下辖龙 溪、漳浦、长泰、龙岩四县,今华安县及南靖县西北 的部分区域属于龙溪县,今南靖县大部、平和、云 霄、诏安和东山县全部属于漳浦县。龙溪县之畲称 为西畲,估计是分布在今华安县西边及南靖县西 北边,其地境域相连,大致在当时漳州的西部,故 有西畲之称;隶于漳浦的南畲,则应在今南靖县西 南、平和、云霄、诏安诸县的西部区域,位置大致处 于当时漳州的南部,“其地西通潮、梅,北通汀、赣, 奸人亡命之所窟穴。”说明漳浦南畲与潮、梅、汀、 赣之畲声气相通、联系密切,也说明白北宋开梅山 至南宋中后期,有大量盘瓠蛮陆续迁到赣南、闽西 南、粤东结合区域,这一大片山区是畲民共同的生 活区域和活动舞台。 把刘克庄与王象之、文天祥、许应龙诸人的记 载综合起来看,可以得出如下认识:最迟不晚于南 宋,赣闽粤边的畲民已经形成一个的民族,因 为作为一个民族所应具备的的各种要素,他 们都已具备: 1.有共同的生活地域,即赣闽粤结合区,特别 是这一大范围内茆苇极目,林菁深阻的溪蛔,也就 是漳、潮、梅、循、汀、赣诸州毗连的深山长谷。刘克 庄以漳州为出发点来观察,说南畲“西通潮梅,北 12 通汀赣”,可以理解为漳州南畲以漳浦为中心,活 动于潮、梅、汀、赣的大范围里。就实例来说,如前 所述,宋代漳、潮、梅诸州畲(拳、斜)民的活动都已 见于记载。汀州的情况,文天祥关于“潮与漳、汀接 壤,盐寇、毒民,群聚剽劫”的记载,也可理解为汀 州也有此类率民活动。此外还可举出一例。刘克 庄在致汀州太守的一封书信里,说到“临汀虽闽支 郡,而接徭蛋”,接着又说:“自(公)开府褥牙以来, 畲人之附固者,逃卒横民之喜乱者,扫灭迹”口5l,这 里的“徭鬻”和“畲人”应指同一群人,亦即畲族。惟 有赣州,迄今尚未见到宋代有以“畲”称族的文献 记载,所见到的仍是“峒獠”、“峒蛮”、“蛮獠”、“峒 寇”一类称呼。如郴州黑风峒寇李元励活动于江 西,有时被称为“赣寇”;宋末文天祥在江西起兵勤 王,“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蛮”l3"61,都是 具体的史例。可以肯定的是,上述这些叫法,名称 虽然不同,其内涵与漳、汀、潮、梅的“畲”基本是一 致的。 2.有共同的经济生活,特点是生产力和生产 技术原始落后,“不假耒耜,不事灌溉”,尚停留在 “刀耕火耘”、“烧山种畲”的阶段。以“畲”为族称, 本来就是取义“火田”的意思。畲族以耕种山田为 主,相应的也有了山田特殊的出产,其中“菱禾”最 为著名。《舆地纪胜》说“菱禾……此本山客拳所 种,今居民往往取其种而莳之。”说明菱禾最早由 畲民种植,然后传给汉人,故亦称为“畲稻”。明万 历癸酉《漳州府志》云:“畲稻,颗粒最大,俗呼日 禾。”《长汀县志》“畲客”条云:“所树艺日棱 禾,实大且长,味甘香。”清-郭柏苍《闽产录异》云: “闽浙深山中,有一种畲民……其稻无水耕,火耨, 随地种之。……村人乞其种,呼之为‘畲稻’,即福 州所称‘晏棱’……兴化‘白棱稻’,春种冬熟,亦其 类也。”说的都是这种“菱禾”。 山林副业和狩猎经济在畲民经济中占有重要 的地位。韩愈向人介绍潮州蛮夷的特点,提到“机 毒矢以待将吏”嘲,刘克庄提到“畲长技止于机毒 矣”,说明从作为畲族族源的潮州蛮夷到畲民。用 毒箭对敌和射猎都是其重要特点。由于擅长狩猎, 倚重山林经济,所以有“蜜蜡、虎革、猿皮”之类出 产,成为官吏征求的对象。 畲民起居饮食方面,基本上是住山峒,饮用山 涧泉水,不懂打井,即所谓“崖栖谷汲”。后来居住 方式略有进步,从“崖栖”演变为“章”,即在山林 间搭棚而居,也就是顾炎武说的“山林中结竹木障 覆居息。” 照。而潮州“章民”与禁兵的冈斗,以及官府比较公 平地处理了这起矛盾斗争后“其首感悦,率父老鸣 缶击筒,踊跃诣郡谢”的情状,不就充分说明了畲 族对汉人的疑惧及质朴善良的气质吗? 在风俗习惯方面,畲民的服饰、婚姻、家族伦 由于“刀耕火耘”,不懂得犁耙、施肥、灌溉、深 耕、细作等较先进的生产技术,生态大遭破坏,地 力不易保持,所以必须常常更换耕地,不得不采用 “随山种插,移徙不定”的游耕方式;也因为如此, 畲民温饱得不到保证,没有多少可供剥削的,所以 理等方面都富有特点。盘瓠蛮的椎结跣足,已屡见 于唐宋文献记载。宋代畲民的情况亦复如此。《三 官府只能听任“畲民不役,畲田不税”,或“丐耕土 田不输赋”、“有国者以不治治之”。 阳志》云:“(潮)州之旧俗,妇女往来城市者,皆好 高髻,与中州异。或以为椎结之遗风。” 《三阳图 3.有共同的语言。刘禹锡所谓湖南蛮子“蛮语 绚鞴音”或“蛮语音绚鞴”【蚓,所谓福建土民“悍而 俗鬼,居蛔砦,家浮筏者,与华语不通。”[391描述的 是包括畲民在内的峒蛮的语言状况。宋代潮州还 有一种“不老”音,可能专指畲语。《永乐大典》卷 5343“潮州府・风俗形胜”还有一段关于潮州语言 的资料,日: 郡以东,其地日白瓷窑,日水南,去城不五七 里,乃外操一音,俗谓之“不老”。或日韩公出刺之 时,以正音为郡人诲,一失其真,遂复不变。市井间 六七十栽以前,犹有操是音者,今不闻矣。惟白瓷 窑、水南之人相习犹故。吁!文公能一潮阳之人于 诗书之习,独不能语言变哉?是未可知者。 对于这段记载中的“不老”音,向来有不同的 解释。有人说它是当时的少数民族语言,是畲族 话;有人说它是中州语,是“当时的普通话”。㈣我 们认为,古音中“佬”、“獠”音、义相通,而“佬”、 “老”只是同音同义的异体字,则“不老”音也就是 “不佬”音、“不獠”音,即某一支獠民的语言,因而 说它是“当时的少数民族语言”比较客观。联系到 明代弘治十四年潮州府饶平县凤凰村蛮獠“苏孟 凯自称斗老,聚众千余作乱”的事件【4】J,更可证古 代文献所载岭南闽赣一带的“某老”或“某佬”,都 是指某一支峒獠而言。故宋代潮州有“不老”音的 事实,可作当时畲民有自己语言的明证。后来 畲语受了客家话很大的影响,我们今天已经无法 准确了解宋代畲族语言的本来面目,但它“与华语 不通”,或相对于潮州福佬人“外操一音”,即与当 时的汉人语言有极大差异,还是可以肯定的。 4.有共同的社会文化心理和独特的风俗习 惯。在文化心理方面,质朴、骁勇、善斗,信巫尚鬼, 对于汉人有深切的不信任和恐惧感,富于反抗精 神,是其基本面貌。所谓“如猱升鼠伏”、“怙众据 险,剽略省地”、“群聚剽掠”、“俗悍”等,都说明了 他们的骁勇、善斗。唐宋以来湘赣闽粤波澜壮阔的 蛮獠反抗斗争,则是畲民富于反抗精神的生动写 志》则日:“其弊俗未淳,与中州稍异者,妇女敞衣 青盖,多遂街陌,子父多或另居,男女多混淆宴集, 婚姻或不待媒约。是盖教化未洽也。”删两则记载 谈的都是宋代粤东的情况,可以视作畲族风俗的 典型。据此,从汉族士人看来,畲族服饰奇异,男女 关系和婚姻比较开放自由,家族关系受儒家礼法 思想影响较少,都是与中原正统文化风貌大异其 趣的。 5.已形成民族自我认同。畲民自认为是盘瓠 子孙,又自称“山客”,都说明他们已能明确识别本 族与外族,都是畲民完成了民族自我认同的标志。 从汉族方面来说,刘克庄《漳州谕畲》一文,对于溪 峒种类作了细致的区分,对于畲民的特点作了明 确而具体的概括,这是自唐代以来关于“畲”的种 种见闻和描述的总结,可以看作汉人对于畲族有 了明确认识的标志。王象之将畲民的自称“山客” 和汉人对这一族群的称呼“奉”结合在一起,称为 “山客章”,说明其时“汉”与“畲”的边界已经相当 清楚。 综合以上各点,略作小结如下: 最迟不晚于南宋中叶,聚居在赣闽粤边的汀、 漳、潮、梅、循、赣等州郡山区的畲民,已经形成一 个具有稳定经济、文化特征的民族,盘瓠信仰或盘 瓠图腾崇拜是其最根本的文化特征,成为畲民自 我识别及汉人识别畲族的重要标志。耕山种畲是 其最重要的经济特征,故汉人以“畲”(或斜、毒)来 称呼他们,其自称则是“山客”。畲族是闽越土著民 与南迁武陵蛮及其他南方种族——包括部分逃入 溪峒的汉人——经过长期的融合而形成的,在南 宋,它已具备了作为一个民族所应具备的各 种要素,但在族称方面,尚有自称与他称之别,在 他称当中,并存着几个音义基本相同而写法不同 的异体字,甚至还有称为“徭”、“蛋”、“峒獠”、“峒 蛮”的情况。所以如此之故,可能出于汉字的通假, 也可能是不同地区对这一新起民族的观察角度不 13 同所致。 畲族的形成,是宋代我国东南区域社会史上的 一件大事,反映了我国东南地区生态、政治、经济、 社会、文化及民族格局的变迁,对于已经形成的福 佬民系和即将形成的客家民系,都有重大的影响。 四、客家民系的孕育 与畲族形成同时或稍后,在南宋中后期的汀 州,另有一个新的族群也正在孕育中。透露这一消 息的最早文献记载,是汀州教授陈一新的一段文字: “闽有八郡,汀邻五岭。然风声气习颇类中州。’州这 是陈一新为汀州州学所撰《跋赡学田碑》中的一段 话。陈一新任汀州教授在庆元二年(1196)四月四 日至五年四月十五日之间,故他所见到的汀州新 气象至迟在庆元五年之前就已形成。 所谓风声气习,包括方音和风俗两个方面。陈 一新的意思是,在当时福建的八个州郡中,汀州最 偏远,已经临近五岭,但此地的方音和风俗与其他 七个州郡不同,却与中原地区相近。也就是说,他 在汀州接触到的人群,讲的话类似中原音韵,风俗 也类似中原人的风俗。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漳 州,刘克庄有一首咏漳州风物的诗日:“庵远人稀 行未休,风烟绝不类中州。何须更问明朝路,才出 南门极目愁。”【蛔这里所谓风烟,也是指方音、风 俗、风物等内容。陈一新与刘克庄的这两则记载, 都出白南宋中后期,都就风俗语言立论,一说汀州 颇类中州,一说漳州绝不类中州,可见在当时人眼 中,汀、漳两州虽然境土相连,方言和文化面貌却 迥然不同。也就是说,陈一新所见的汀州人和刘克 庄所见的漳州人,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群。 陈一新关于南宋时汀州特殊方音的记载并不 是孤证,还有一些文献记载提到了南宋时期汀州 一带的方言情况。例如有一首题为《过汀州》的诗, 有一联日:“地势西连广,方音北异闽。” 这首诗出自《永乐大典》卷7895“题咏”所引 《漫游集》中。按《四库全书》总1186册集部宋・胡 仲弓《苇航漫游稿》提要有云:“《永乐大典》所载, 别有《漫游集》一书,核其体例,盖采宋元两代之 作,汇为总集。当时校雠未密,朱书标目,往往与此 集混淆。今并考校姓名,删除讹异,不使与此集相 混。”据此,《漫游集》中作品的时代有宋有元,但考 “题咏”所引顺序为:《临汀志》、《舆地纪胜》、唐韩 倡诗、《漫游集・过汀州》、米钱塘韦先生诗、《文天 祥集》、元丁继道诗、《寓庵稿》。前两者为志书,按 成书先后为序;接着都是诗文,也应是按时间顺序 14 排列。《漫游集》既在米钱塘韦先生诗和《文天祥 集》之前,其写作年代不应迟于宋末,故诗中描述 的也是南宋汀州的情况。 此诗反映了南宋时汀州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 的特点。其中“地势西连广”,说的是汀州在自然地 理上与其西边的粤东连为一体;“方音北异闽”,说 的是汀州方言与福建其他各个州郡的语言都不 同,正与陈一新所言汀州语言风俗与福建各州郡 不同相呼应。 还有一条资料说到与汀州相邻的梅阳之地的 方言情况。《永乐大典》卷5343“风俗形胜”引《图 经志》日: 潮之分域隶于广,实古闽越地。其言语嗜欲与 闽之下四州颇类,广、惠、梅、循操土音与语,则大 半不能译。惟惠之海丰于潮为近,语音不殊。至潮 梅之间,其声习俗又与梅阳之人等。 按,此与元代情况不同,可断定所引是宋《图 经》,其所述为南宋粤东风俗。潮州旧志以《图经》 为名者有多部,成书年代有的在宋,有的在元,但 宋代二级政区为州,元代二级政区为路,而上引 《图经》二级政区称州不称路,又提到“闽之下四 州”和广东的“广、惠、梅、循”诸州,都是宋代政区 地理的情况。 据此,则宋代潮州、梅州已各有“土 音”即方言,彼此不能相通,而潮梅之间的语言风 俗则与梅阳(梅州)相同。宋代的潮梅之间约当如 今的丰顺、大埔等县地,都是操客话的地区。可见 当时不但形成了潮州和梅州两个方言区,而且其 地域分布也与今日之状况大体相似。这也说明, 南宋时汀州及梅阳的方音,与当今这两地的客家 话,是一脉相承的,换言之,那时汀州及梅阳的方 音,已经具备当今客家话的基本特征,是当今客 家话的滥觞。 但陈一新接触和观察的对象应该只限于郡城 附近。其所见风声气习中的风俗部分,应该应是他 接触到的郡城一带的风习,主要是士习。《临汀志》 记载南宋时汀州的士习日“其君子则安分,义励廉 隅,耻为浮侠”i,wl,符合儒家文化的基本精神,说它 “颇类中州”,是恰当的。 当时郡城一带有多少人1:3 7按陈一新出任汀 州教授的南宋庆元问(1195——1200),汀州人口 已经猛增至主、客户二十一万八千五百七十,主、 客丁四十五万三千二百三十一,是唐代的几十倍, 比北宋元丰时也增长了好几倍。 可见当时汀州 经济社会已有相当程度的繁荣。汀州与长汀县同 城而治,郡城也就是长汀县城,其繁荣昌盛在南宋 时已超过赣州,更远胜于梅州,是当时赣闽粤边的 中心城市。早在北宋元丰时,郡城就已呈现民康物 阜的景象,著名的济川桥,“架二楼其上,列肆两 旁,日夕阑阅。”郡守陈公轩有诗赞之日:“十万人 家溪两岸,绿杨烟锁济川桥。”说全县汀江两岸有 十万人家,容或有些夸张,但郡城及其附近有三五 万人户,应无问题。到了庆元时期,郡城一带的人 口必然又有较大幅度的增长。陈一新描述的“风声 气习颇类中州”的景象,应就是这三五万户以上城 区城郊人群的文化面貌。 汀州城区及附近有这么多人口,已是一个很 大的人群,足以让外来者形成此地存在一个特殊 人群的印象。其“风声气习颇类中州”,显然是因为 来自北方的汉人在这一人群中占有很高的比例, 是北方汉族移民把语言风俗移植到汀州城区及其 附近一带。把这样一个有好几万人口、有类似于中 州的语言风俗的人群,看作汉族客家民系的滥觞, 或者说这是客家民系初步形成的标志,是有根据 的。问题是,当时汀州的“外邑”即下属的各县,特 别是广大山区,却呈现出与郡城完全不同的文化 面貌。试看如下记载: 《临汀志》的“风俗形胜”: 汀,山峻水急,习气劲毅而狷介,其君子则安 分,义励廉隅,耻为浮侠;其小人则质直果毅,不以 侈靡崇饰相高……积贮有限,服用无华。外邑山谷 之间,亦时有弄兵珥笔为里闾挠者,旧志谓无险隘 荒陋。轻生尚武。 前引《过汀州》诗: 荒山无寸木,古道少人行。地势西连广,方音 北异闽。阎阎参卒伍,城垒半荆榛。万里瞻天远, 常嗟梗化民。 《临汀志=》‘‘城池”门: 高城固垒,所以保民,矧汀底闽而吁、赣、潮、 梅环其境,盐子矫虔时作,可使弗高且固乎?诸邑 城多隳,郡城乃累土成之,念陶甓更难,为力未暇, 端有俟于后之君子。 “外邑山谷之间,亦时有弄兵珥笔为里闾挠 者”,是说汀州下属各县蛮难治,百姓轻生尚武, 经常有人武装作乱,也有人玩弄刀笔操纵官司。 “闾阎参卒伍,城垒半荆榛”,说的是这里战乱频 仍,所以驻有大量的兵卒,因而社会荒凉萧条。“万 里瞻天远,常嗟梗化民”,说的是此地天高皇帝远, 民风剽悍,不服教化,常常生事作乱。“盐子矫虔时 作”,也是指贩私盐者常常生事作乱。 透过这些记载,再联系到晏头陀一类“盐寇”、 “汀赣贼”持续不断的起事造反,人们得到的印象, 决不可能仍是“风声气习颇类中州”,而会是蛮荒 落后、民众轻生尚武、好勇斗狠、梗化难治。无独有 偶,这种郡城与外邑、城与乡、士与民之间的巨大反 差,也存在于近邻赣州。时人描述赣州(北宋时称虔 州)的风俗说:“虔之风俗,固有儒良秀美之家,然地 广人稠,大抵嗜勇而好斗,轻生而敢死。” “儒良 秀美之家”,当然是衣冠士人之俗,其“嗜勇而好 斗,轻生而敢死”,则是乡间特别是山区民众的特 性。至于赣闽粤边另一角的粤东梅州,当时的落后 面貌更甚于汀赣两州。《舆地纪胜》引梅州《图经》 云:“郡土旷民惰而业农者鲜,悉藉汀赣侨寓者耕 焉。故人不患无田,而田每以工力不给废。郡俗信巫 尚鬼,拾医即神。劝以药石伐病‘,则慢不之信。” 完全是一幅基本未开化的蛮夷景象,与中州的语 言风俗不啻有霄壤之别。 综上所述,南宋时汀州、赣州城区一带虽然汇 集了不少北方移民,由于北方移民文化的传播,在 这两个郡城一带出现了类似于中原的语言风俗, 但在汀、赣两州的广大乡村和山区,中原文化的传 播还很微弱,梅州更是一派未开化景象。就赣闽粤 边赣、汀、梅三州的整体而言,文化和社会心理的 整合工作还处于起步阶段。整合工作的进程是双 向的:一方面,“风声气习颇类中州”的城区文化、 士绅文化,通过教化而推向乡村和山区;另一方 面,乡村和山区人民的质朴性格、斗争精神感染城 区、感染士绅。由此逐渐熔铸出以读书进取、崇文 重教、劲毅狷介、勤俭质朴为主要标志,涵盖赣闽 粤边城乡全体民众的统一的社会文化心理。因此, 说这时客家民系在汀州已初步形成,固无不可,但 若说这时在赣闽粤边特别是汀、赣两州正在孕育 着一个汉族新民系——客家民系,会更确切些。 这里必须强调的是,“汀赣贼”的活动对于孕 育客家民系的重要作用。 在刘克庄《漳州谕畲》一文中,“汀赣贼”是与畲 民对举的,而畲民是溪峒种类之一,刘克庄眼中的 溪峒种类主要是山越,又与“省民”对举。省民是户 籍隶于州县而由中书省总领的百姓,也就是编户齐 民;“汀赣贼”不是溪峒种类,不是山越,不是畲民, 它本应是“省民”,但在“省民”中,它又是一个一个 特殊的群体,不安分守己、常常铤而走险、群聚剽 劫,是“梗化民”。然则“汀赣贼”的活动有什么特点? 这个群体与日后形成的客家民系有什么关系呢? 按“贼”是古代对于逾越封建纲常礼教、敢于 与官府对抗的造反百姓的诬称。“汀赣贼”,顾名思 影响,所以他所说的“汀赣贼”主要是指参加了上 述的造反群众,但也可以说是泛指汀、赣地区 一切敢于斗争的百姓。这是因为,这些历时之 义,就是居住或主要活动于汀赣地区,富于反抗精 神,经常起来对抗官府的百姓。 久、规模之大,几乎把汀、赣地区的百姓包括不少 蛮獠都卷进去了。 宋代汀、赣人民反抗封建官府的斗争风起云 涌、此起彼伏,进入南宋后其斗争更加频繁而激 烈,大大小小的乱事未曾断绝,几乎与南宋政权相 始终。宁宗、理宗时期的李元砺黑风峒寇之乱、晏 经过这种长期的、大规模的、波及赣闽粤边特 别是汀、赣二州城乡每一个角落的反抗斗争的冲 击和锻炼,赣闽粤边特别是汀、赣二州的经济和文 化面貌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习俗、方言和社会 文化心理方面形成了更多共同点。而官府将这些 头陀盐寇之乱和赣南陈三之乱,可说是“汀赣 贼”的反抗斗争连续掀起高潮,各次起事都众至万 余人、数万人,其活动范围除了湖南的郴州外,主 乱事压平之后,一般的做法是将本有户籍、因造反 而脱籍的百姓重新纳入户籍,又将本无户籍的化 外之民纳为版籍民,同时加强教化工作。其措施推 动了“贼”向“民”的转化,民众习俗从“野”向“文” 的转化,推动了汀、赣社会各阶层在社会心理和人 要纵横于江西、福建、广东三路,其中的赣、吉、南 安、汀、漳、潮、梅、循等州军,是上述各次乱事频频 发生,造反民众与官府反复攻战之地。 刘克庄写《漳州谕畲》这篇文章的时候,李元 砺、晏头陀、陈三掀起的轩然大波刚刚平息不 久,有识者已经感受到这些引起的深远社会 文性格方面的整合,因而促进了客家民系的形成。 就此而言,“汀赣贼”活动是客家民系的催化剂, “汀赣贼”本身是客家人的先驱。 参考文献: 【1】鹤、洽二州五代时置,宋并二州为沅州。治今湖南芷江;鼎州约当今常德市及所辖桃源、汉寿等县地。 【2】日本白鸟芳郎教授在泰国清迈发现的汉文《徭人文书》之《游梅山书》,是一份追忆宋代“开梅山”事件的重要民间文书。 其“盘古歌”云:“立有梅山学堂院”;大观中,赵企所作词有“徭人北面朝天子”之句。综观这些资料,可推知“开梅山”后朝廷 很可能在五溪蛮徭区域设立学校。参见饶宗颐教授《畲徭关系新证——暹罗(徭人文书)的(游梅山书)与宋代之开梅山》。 [3】《宋史》卷191《兵志五》,第4749、4750页。 【4】《宋史》卷192(兵志六》,第4790页。 【5】《宋史》卷25(高宗本纪二》,第467页。 【6】《宋史》卷494(蛮夷二》,第14196页。 [7】《宋史》卷494(蛮夷--),第14196页。 【8】《宋史》卷3oo(扬畋传》。按当时韶、连二州属于荆湖南路,今属粤北;当时的“徭人”后来有成为瑶族的,也有成为畲族和 客家的。 【9】《宋史》卷182(食货下四》,第4441页。 【lO]蔡震:《端明集》卷37,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宋]文同:《丹渊集》卷36。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f宋】程颢、程颐:《二程文集》卷4,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宋史》卷26《高宗纪三》,第485页;卷29《高宗纪六》,第547页。 【1 4】(宋]朱熹《观文殿学士刘公(拱)行状》,《晦庵集》卷88,影印文洲阁四库全书本。 【15】《宋史》卷as<孝宗三》,第670页。 f16]f ̄]佚名撰:《宋史全文》卷30。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 7】《宋史》卷39(宁宗三>,第757页。 【18]《宋史》卷449(忠义・胡斌传》,第13227页。 【19】《临汀志。营寨》日:“自嘉定间江西峒寇李元砺窃发……”,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09页。 【20】《宋史》卷34(孝宗二》,第663页。 ia]r(宋史》卷405《王居安传》,12254页。 【22J《宋吏》卷35(孝宗三》载:淳熙八年四月癸酉,“立郴州宜章、桂阳军临武县学,以教养峒民子弟。”,第675页。 【23】《宋吏》卷419《陈棒传》、卷4Os《王居安传》。 【24】《宋史》卷405《王居安传》,第12255页。 16 [25】宋末在建宁起兵抗元的黄华畲军剪发文身,号头陀军。头陀与剪发文身的对应关系,于此可证。 [26j(宋史》卷419(陈撵传》,第12562页。 [27l(宋史》卷419(陈棒传》,第12562页。 【28】[清]李世熊:康熙《宁化县志》卷7《坛埴庙宇志》“招捕祠”,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20页。 [291(宋史》卷419(许应龙传》,第12553页。 [301(漳州谕畲》中提到的“知书及土人陷畲者”,也是边人逃入溪峒的另一种说法。可见当时边人入溪峒的情况是普遍的。 p1】参见饶宗颐:《畲徭关系新证——暹罗(徭人文书)的(游梅山书)与宋代之开梅山》。按饶文所引《盘古歌》叙述蛮徭流离 播迁,最后“流落广东朝州府,乐昌安扎直田塘。”其“朝州”之“朝”是一个错别字。“朝”“潮”同音,其正字可能是潮州:但乐 昌属韶州,因而正字也可能是韶州。如果考虑到民间文献中对于记忆模糊的古事往往时间和空问颠倒错乱的情况,不排除 其迁徙路线先经韶州。最后到达潮州的可能性。 【32】《舆地纪胜》卷102“梅州”,第3139--3140页。 【33】《宋史》卷419(许应龙传》,第12554页。 【34】【宋]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卷93,《四部丛刊》集部。 [35l《后村先生大全集》卷133( ̄/刘汀州书》。 f36】《宋史》卷418(文天祥传》,第12534页。 [37】(唐)韩愈《送郑尚书序》,见《全唐文》卷556,上海古籍出版社缩印本,1990年,第2492页。 [38】[唐]刘禹锡《蛮子歌》,栽《全唐诗》卷354,第3963页。 [39】[唐)刘禹锡:《刘宾客文集》卷3。《唐故福建等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赠左散骑常侍薛公神道碑》。 『40]黄挺:《潮汕文化源流》,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62—63页。 【411[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第十九册“广东下”。 【421(永乐大典》卷5343十三萧“潮字号”《潮州府・风俗形胜》引。 【43】《永乐大典》卷5343十三萧“潮字号”《潮州府・风俗形胜》引。 【44】《舆地纪胜》卷132(福建路・汀州・风俗形胜》引,中华书局影印本,2003年,第3787、3788页。 【45】见《临汀志》“教授题名”,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23页。 [461(g村先生大全集》卷15。 [471参见饶宗颐:《清以前潮志纂修始末》,载黄挺编《饶宗颐潮汕地方史论集》,汕头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321-322页。 按:《永乐大典》引用《图经志》叙事有至洪武年间者,则如饶宗颐先生所说,“似永乐时修《大典》者所增”,因为“《图经志》自 宋迄元,递有增修也。”从所引《图经》这段文字的内容来看,它讲到了梅州和循州,而明代梅州、循州分别废入潮州和惠州, 可知这里所说不应是明代的情况;引文称二级政区为“州”,不称“路”,又提到“潮之分域隶于广”,这都是宋代情况,而不是 元代情况,可断此《图经志》确为南宋所修。 【48】《临汀志》“风俗形胜”,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O页。 【49】《临汀志》“户口”,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1页。 [5o1(舆地纪胜》卷32“江南西路・赣州・风俗形胜”引董德元奏章,中华书局影印本,2003年。第1417页。 [511(舆地纪胜》卷102“广南东路・梅州・风俗形胜”,中华书局影印本,2003年,第3139页。 [责任编辑林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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