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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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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回族作家之窗 温暖的土炕 [回族]马玉珍 老家的土炕一年四季都是热的。有时候, 连着下了几场雨,或是冬季雪渣一时没化开, 煨炕的粪草晒不干,炕就会凉下来。一年到头 在炕头的奶奶这时就会坐立不安起来,对忙里 忙外的母亲开始念叨——说她的腿疼了,晚上 没睡安稳的话。奶奶老了,腰弯不下去,腿伸 不直,溪里的虾米般蜷着身子。以前奶奶如果 还能弯下腰,她的炕都是她亲自务劳,保准不 管春夏都是暖乎乎的。 西北人,大夏天都煨着炕,有老汉老奶奶 的炕没烧热,那觉就睡不踏实。粪草也是要时 时操心,一时给疏忽了,晚上摸着没有温度的 冰炕只有发蒙的份儿。 一早,太阳露脸后,奶奶就下炕,出门去晒 粪草。在院门前的空闲地上,将湿粪草用锨摊 开,摊得薄薄的。过一阵子,蹒跚着出去,“哗 啦哗啦”翻搅一阵子,一天下来,要翻搅个五六 遍。太阳下山前,晾晒得差不多了,扬一锨,轻 飘飘的,感觉真是不错,奶奶就笑了,颏旁的皱 纹松散开,若院子小花坛里绽放的长瓣菊。 奶奶人虽在炕上,却比不上家里的那只花 猫气定神闲有定力,不时抹下老花镜侧头瞅窗 外的天,是不是起风了,是不是天阴下来了。 哎哟,雪渣飞起来了!这时,奶奶就会比平时 利索,旋即下炕出房门,佝着腰身把那费了心 情的粪草收拢在一起,用塑料布苫起来,边角 处压上几块砖头。这时,挺直了虾米般蜷着的 腰身,将憋了半天的气长长地吁出来。 在冷得要命的冬天,我们兄妹几个放了学 或是从外边玩耍回来,一双手冻麻了,倒躺着 蹿上炕,两只发红发颤的手伸到炕梢的被摞 下。手一伸进去,被摞与炕面间滚烫滚烫的, 暖暖的滋味丝丝缕缕,从手尖到手臂,暖暖的 酥酥的痒痒的,加着丝丝的疼痛,片刻,身子就 被通了电般热乎了。 我们家早先是五间土坯屋,有三面炕。一 面炕是父母亲和两个弟弟的,一面炕是我和奶 奶的,还有一面闲炕,粪草都煨好了,来了长路 上的亲戚,母亲就去点上。奶奶每天要做五番 礼拜,炕要干净,还要清静,就只有我一个孙女 给她做伴。 除了做礼拜外,奶奶常年在炕落一角,戴 着一副老花镜,一年一年里她有纳不完的鞋底 子,绣不完的鞋垫子,父亲的,母亲的,我的,两 个弟弟的,还有出嫁了的两个姑姑的娃娃们 的。奶奶得空还要拾掇我们的破衣烂衫,二十 世纪七八十年代,日子紧困,衣服破了烂了缝 缝补补穿是常事。母亲每天要去生产队挣工 分,回家还有一大堆家务活,奶奶就揽下了这 些针头线脑的活儿。 奶奶的身畔是大花猫,缕缕光线透过木格 子窗,分割成有序的光斑铺在炕席上,也给花 猫盖上了一床透亮透金的薄被子,大花猫盖着 这么一床华丽的被子撒着腿,一年一年里总也 睡不够。它可真能睡,从早上太阳出来一直能 睡到太阳落下。 62/回族作家之窗 每天一早,我们从被筒子爬出来去上学。 这时候,一般冬日的天幕麻麻亮,屋外的天地 又清又冷,菜院里的草棵都冻硬了。人打了挺 般杵得直直的,太阳一出来抽了筋般就瘫了。 肩上背上花书包,临出门时睃一眼花猫, 看它无赖般的睡姿,不由妒忌。回转身快速地 扰它一把,拉一下它的腿,或是揪拽一下它松 弛的皮毛,在它无奈而又愤怒的喵喵声中,在 皮毛竖起来之前,带着恶作剧后的丝丝快感跃 出房门。如果不是我们兄妹几个不时搅扰了 它的美梦,恐怕一觉要睡它个几天几夜的样 子。如果把它算为家庭一员的话,那它绝对是 养尊处优的一位,和奶奶是一个级别的。 晚上,一般冬天,吃过母亲烧的青稞汤饭, 天就黑麻了,也不能出去玩了。外面冷得要 命,窗外哨儿风打着旋儿。我们兄妹几个偎着 被子,趴在炕桌上拉开架势写作业,为了那方 寸间的领地,有时还要拌上几句,或是用肘子 互相顶,一来二去的。奶奶这时会呵斥几句强 势的了,我们几个就跟奶奶磨缠,嘻嘻哈哈不 消停。这时的花猫颇厌烦我们的叽叽歪歪,它 大概清静惯了,“喵呜”一声跳下炕,从门缝里 溜出去,直到我们睡觉时也没瞅见它的影。 炕热乎乎的,炉子上烧着茶水,纱般的白 气袅袅的,气泡咕嘟咕嘟往外冒,好似我们将 要睡着时奶奶在讲那些远古的事。煤油灯的 光亮忽闪着,在那团亮色下,我们做完了作 业。这时奶奶会讲段故事,奶奶肚子里的故事 真多,杨家将、白毛女、牛郎织女,还有神啊鬼 的,都能头头是道地说一通。要是奶奶有了兴 致来了精神讲起来,我们听得入了神不说,星 星和月亮都眨巴着眼睛,在树梢尖上不愿挪一 下窝。 炕中间,常年是一张油了红漆绘了花草的 炕桌,桌面油亮亮的,那些花草在茶水饭汤的 侵蚀下,淡了色泽不说,渐渐连灯盏菊和波斯 菊不仔细分辨也分不清哪是哪朵了。每天一 早,炕桌上,白底蓝花的茶碗里,一年四季里是 油汪汪的奶茶,或是奶奶熬得酽酽的茯茶。 茶水上不时会漂着几根长短不一的茶 秆。我们兄妹有时来了兴致,会乌龙八卦一 番,数着茶秆,说家里要来亲戚,几个大人,还 领着一个娃娃等。奶奶有时来凑热闹,说,哎, 还有一个背着的。我家住在镇子上,乡下亲戚 多,隔三岔五就有亲戚上街来。他们上街,先 到我家报到,把马车、驴车卸在我家院门口,脱 下笨重的皮褂,一身轻松地去上街。等货物一 一置办好了,回来套车时,自然母亲奶奶让他 们进屋,吃喝一顿才上路。因为这个原因,我 们的猜测,是有缘由的。看我们咋咋呼呼,奶 奶的脸上堆起一层层的褶子,上了年岁的奶奶 没牙了,抿着牙花子笑,她笑起来没声音,吹出 的气噗噗的,那是她笑得开心。 奶奶的牙掉完了,每端起碗,瘪着嘴吹那 漂浮在碗边的茶叶茶秆,轻声念一句“比斯敏 俩嘿”(阿语:感恩词)后,才喝第一口茶。她总 是教训我们,猴急猴急的,不念了就吃喝,真主 会怪罪的。 炕桌上有“巴布盒”。这巴布盒挺讲究,用 竹筒做的,据说是民国年间奶奶的祖父做马帮 生意时从南方捎过来的,说来,是一个家庭鼎 盛时期的奢侈物。奶奶说捎来了三个,她们三 姐妹一人一个,到如今,只有奶奶的在,她们的 都没影了。当然,奶奶长寿,俩姨奶奶都作古 了。奶奶这样说的时候,我们就会轻拿轻放这 贵重的物件,怕一不小心把它给弄坏了,这罪 责可担当不起。我们都知道它的分量——它 是奶奶从娘家带来的,陪了奶奶半个多世纪, 在岁月长河里唯独没被涤荡掉的不多的念想 之一。奶奶摸着它,就会说起她的父亲、母亲、 奶奶。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瞧到奶奶在炕头,一 个人静悄悄想着心事,顽皮的我就想吓奶奶一 跳,踮着脚轻摆着手臂一步一步猫进房间。阳 63/回族作家之窗 光被窗棂隔成道道光芒,微尘在光线里飘浮, 奶奶背着光,她的面容隐在阴暗里,看上去一 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伏着身,专心地用那双 虬枝般的手指摩挲着巴布盒,动作轻盈,深陷 的眼窝里荡着水花。那动作仔细,小心,宛若 触摸婴儿的肌肤,挪动间又加了几许无言的伤 感。我一时愣怔在房f1口,被带进了一股漾着 我们一早从炕上爬起来,在台沿上用汤瓶 匆匆洗几下脸,就窜到奶奶的炕上,奶奶戏谑 我们几个是猫儿洗脸。奶奶起得早,天没亮前 她就起来洗濯做礼拜。做完礼拜,忙着烧茶, 这时,屋子里弥漫着清茶的醇香。窗外,夜幕 缓缓退却,亮色火苗般窜动。母亲的身影在清 亮的夜色里来去,她头上拢着一块发白了的线 忧伤的情绪里。 后来长大点了的我,忖度奶奶从它肚腹上 跃浮着的油亮里是否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或许触摸到了过去的时光。要不然,一向开朗 慈祥的奶奶脸含悲恸,如此凄凉。 巴布盒的盖子和底子一模一样、大小一 致,四平八稳的,嗯,就像两张草帽合在一起, 当然比草帽要立体得多。它应该是一块材料 雕刻出来的,凸起的肚子极浑圆,有点陶罐古 朴的风格。巴布盒面上是发暗了的红漆,一圈 鼓起的肚腹上绘着几朵梅花几株兰草,淡绿、 浅红、橘黄,疏朗素雅。盖子、底子的边上描了 一道细金粉,有几分雍容风雅的风情。 巴布盒里装的是熟面,熟面大概与有些地 方的油茶面相似。熟面是在厚铝锅里慢慢炒熟 的面,还加入一些佐料,如羊油。条件好的时 候,奶奶也会加进去炒熟的碎花生或芝麻粒。 白面的熟面最好,热性的,对肠胃好。但早些年 白面稀缺,有点也是奶奶的,奶奶有胃病,养胃 的药也总是不离嘴。父亲总是想法子弄来白 面,奶奶每天一早一碗熟面茶,就满福了。 有时奶奶疼惜我,去上学的早上,在我的 茶碗里给调上两勺熟面,再加一勺白砂糖,一 搅和,喝进肚子里,感觉腔子热了,一路上浑身 都是暖的。 母亲早饭吃得匆忙,烧开茶,忙忙地掰一 块青稞面干粮,喝两口茶,就端了茶碗去了厨 房。她要烙干粮,要煨炕,扫屋扫院子,做完这 些,就到出工时间了。这时,一个巷子住的姨 娘肩上掮着铁锨来到院门口喊她。 围巾,手上戴着烂了指头的毛毛索索的手套, 每一天她总是风尘仆仆、忙忙碌碌。 她每天一早最要紧的事,是煨炕。用背兜 揽煨炕的粪草,堆在两个炕洞眼,然后用长把 锄佝着腰身一下一下填塞进去,每次立起身 时,总要长长地舒上一口气。有时,炕洞里火 灭了,没火种了,她就跪在炕洞口,拢一把长草 点着塞到粪草下面,等烟腾腾地燃起来,再用 铁锨撂进去几锨混合了的草粪煤末子,把火压 住,让它慢慢地引,把炕缓缓地烧热。冬天,母 亲还会在上面撂几铁锨纯煤末子,这样,能耐 个三五天,不用天天煨炕,而且炕比平日热,能 耐得住冬日的漫漫长夜。 炕洞里炕灰满了,顶着炕了,就得清灰,这 项工作,是个吃力活儿。母亲大多要等到星期 天,我们兄妹放假了才去做。那当然事先母亲 要讨好我们,不然我们吃过饭就会溜得没影, 跑到巷子找伙伴疯玩去了。 母亲佝着腰身用长把锄掏灰,到了后面, 大概那种超过九十度的弯身实在吃力,就跪下 了,伏着前身,一下一下尽量往里掏,保证多掏 点,掏空些,能多煨几天。这时的她,顾不了体 面,半腿上别说沾上灰了,连头巾里,脖子里都 进了灰。 在我们小的时候,这些炕灰母亲是用背篼 一背篼一背篼背到自留地的。燃尽了的粪草 灰装到家什里很沉,我和哥哥抬簸箕倒灰,都 是使了吃奶的劲儿,母亲还没有填满,只装了 二分之一。 我们一人扶着架子车,两人把扒出的炕灰 64/回族作家之窗 一簸箕一簸箕倒在架子车上,细细密密的灰尘 铺天盖地,呛人得很。然后几入在吆喝声中推 出凹凸不平的庄郭院,堆在院门外的自留地 里。这是来年种洋芋极好的肥料。清完两个 炕洞,我们几个就成了土猴子,灰头土脸,只有 眼睛骨碌碌明亮亮地打转。母亲瞧着我们,说 我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母亲累了,在台沿上 歇缓,看我们的滑稽样,揩着眼泪笑。过会儿, 她又往清空了的炕里填粪草,从院门外往屋檐 下的炕洞处背。院子深长,来来去去,粪草撒 了一路。这时的她,被背篼压着,连笑脸儿都 不见了,只有细小的亮晶晶的汗珠从额头的发 间泌出来。 长大是一晃眼的事。 我十八岁那年,奶奶殁在了睡了一辈子的 炕上。我二十二岁那年,从这面炕上我被哥哥 抱上了婆家的娶亲车。我三十三岁的那年,五 十三岁的母亲得了重病,殁在了她煨了一辈子 的炕上。我半跪在她旁边,守着她,看她无声 无息地躺了一天一夜后,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 口气。 堂屋里支了木板,木板下堆了黄土,母亲 被抬到木板上。炕上堆着的被子叠了起来,炕 一下空了。炕空落落的,我的心空得没了底。 母亲去后没上一年,父亲续了弦。我们都 有了各自的小家,无法照顾父亲,情理上这是 应该的。 母亲走了,一向由母亲打理的炕也不是原 来的炕了,换了新炕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宛 若一个颜面整洁的人,让人立马生出敬意来, 而少了份随意。 没了母亲,这炕也失去了往日的温馨,哪怕 烧得再暖和,我也没了上炕歇缓一会儿的心。 没了母亲后,岂止是一面热炕,失去了些 什么我是无法言说的,只有心里默默地一遍遍 咀嚼,只有自己明白,自己清楚,那沉在心底的 一汪酸楚。 许多年后的一天,我去乡下的舅舅家。晚 上,吃过饭后,和舅舅舅母在炕上扯话。窗外, 暮色四合,热炕让人骨头酥软,像沐在了温泉 里。一股粪草的烟味旋在屋里,这股味道是那 样地熟悉,在我失忆般的寻觅中,母亲背着柳 条背篼的身影倏地出现在我眼里,在一片朦胧 里明晰清亮…… 停电了,房间里暗了,舅舅咕哝了一句出 溜下炕,出屋去瞧。窗外的月色明晰起来。舅 母点了盏煤油灯忽闪着进屋,挂在柱子上。那 坨光亮闪闪烁烁,它的身影起劲地跳跃,我恍 惚着又回到了年少,炕桌、巴布盒、奶奶、母亲、 兄妹们,嬉嬉闹闹,热闹无比!多年之后,它们 以无比朴实的身影清晰地来到我的面前…… 这些,似乎就是昨天的事,但是真正地忆 起来,又感觉很远很远了。偶尔旧日的物品浮 现于脑海,不由得记挂起一段日子来,冗长的 日子过滤掉了贫寒窘迫,只有那层层叠叠的温 暖一圈圈盘亘在心底。 多年后的今天,奶奶、母亲、热炕、巴布盒 都成了念想。没了奶奶,巴布盒也没了。母亲 没了,也就没了热炕头。想回味些什么或重温 一下,都有些依稀的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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