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研究 ５５ 戏剧之家》２０１８年第０８期 总第２７２期 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张朝《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创作特色 张 凯 （华中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湖北武汉４３００００） 【摘要】提起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几乎无人不知，这首被称为“东方小夜曲”的哈萨克民歌是“歌 曲之王”王洛宾感叹于短暂的爱情经历而作于１ ９３９年的，其淳朴淡雅的气质吸引了后来众多作曲家，借此主题旋 律进行了不同风格、不同个性的创作，如１ ９４９年桑桐运用十二音和声技法写出的无调性音乐；１ ９９９年储望华“紧 拉慢唱”式的京剧摇板风格音乐。。这些作品以钢琴音乐的承载方式使民歌得到了发扬和传颂。当代著名作曲家张 朝于２０１ １年改编创作的《在那遥远的地方》 ，以别具一格的手法、引人入胜的音响再次展现出钢琴演绎民歌旋 律的独特魅力。近年来，作曲家张朝的钢琴音乐创作，可谓佳作连连，从１ ９９５年的《皮黄》、２００２年的 滇南山 谣三首》，到２００７年钢琴曲集 钢琴演奏中国旋律》。和２０１ ２年的 我的祖国 等，很多作品已成为舞台表演 和钢琴教学的常用曲目。自２０１ １年钢琴改编曲（（在那遥远的地方》问世以来，其新颖别致的艺术效果深得观众喜爱。 本文力求探析乐曲中鲜明的艺术特色，挖掘作者创作上的独具匠心，以使演奏者更好理解与把握作品的音乐内涵。 【关键词】民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中图分类号：Ｊ６４２．２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０１２５（２０１８）０８—００５５—０３ 一、《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创作背景 部的重叠结合又呈示出立体的和声效果，加上节奏组合 作品的创作背景源于２０１ １年在海南三亚举办的金砖 的多种变化，使原本看似单一的旋律型，在不断“生长…‘裂 国家领导人第三次峰会的文艺汇演，为了音乐素材的选 变”“繁衍”中变得丰富多彩，达到特殊的感染效果。 择，张朝经过了精心细致的思考： “在这个荟萃了国际 作品由主题与四个变奏组成，在简短的５３小节篇幅 音乐人的舞台上，所表演的作品既要凸显我国民族特色， 里，音乐语言表现得无比凝练。作者选取钢琴技术中最 又要以独特不俗的气势令观众印象深刻……”最终，作 常用的表现手法——琶音织体为基础素材，将其进行运 者将视角放在了聚集民族精髓的民歌题材上，而 在那 用与发展。作为贯穿首尾的琶音音型，在纵向与横向的 遥远的地方》优美抒情、委婉细腻的旋律恰恰是东方音 进行中显示出高度的融合与统一，使整体音乐效果不仅 乐的典型特征。在音乐会现场，李云迪行云流水的表演 没有因为织体音型的“单一”而显得“重复”，反而因 打动了所有观众，获得极好的演奏效果，乐曲清新灵秀 为手法的妙用而独有“挥洒自如”的动人韵味。同时， 的和声效果与遥远开阔的意境相融，由此营造的音响氖 琶音特有的音程距离所产生的泛音音色，以及在快速进 围引发听者产生深厚的情感共鸣。在此之后，钢琴改编 行中产生的延音音色，不仅再现了原歌曲具有的悠远宽 曲 在那遥远的地方 深受演奏者的青睐，多次出现在 阔的意境，而且通过钢琴演奏技术塑造的音响特征进一 各类音乐舞台上，其含蓄隽永、刚柔相济的气质彰显出 步升华了音乐的意境，引领听众在色彩变幻中感受丰富 中国特色的钢琴艺术之美。 细致的情感变化，达到一种自由、忘我的境界。 二、《在那遥远的地方》的创作特色 全曲以６４分音符构成的５连音、６连音和８连音等 一部好的音乐作品一定蕴藏着其独有的艺术特色， 特殊节奏型为支撑，形成上、下行蜿蜒迂回的琶音织体， 在那遥远的地方 作为一部优秀的钢琴作品，有着鲜 这也是全曲最富表现力的织体。在音高方面，旋律低至 明的艺术特色，其独特创新的风格与手法，是作品获得 大字二组的Ａ音，高至小字四组的降Ｂ音，由此产生的 个性化魅力的根本所在。 大幅度音域延展，使旋律在稀疏散漫的外形下，因为织 （一）旋律织体化特征塑造线Ｉ 旋律的动人韵味 体的高度统一更有“形散神不散”之韵味。钢琴低音的 乐曲中线性思维的旋律因素在音乐的横向运行中得 深沉稳健与高音的灵动秀美天然契合、繁简相让，生动 到充分表现，它发挥了钢琴抒情性、歌唱性的特点，呈 表现出音乐的空间感、色彩感，也意象出自然界景物的 现出气息悠长、深情舒展的音响效果，而旋律与纵向声 深远韵意，再加上旋律音型在钢琴上的灵活运行，时而 张凯：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向两边扩张、时而又快速紧密聚合，更像是对景物中虚 从３４小节开始进入过渡连接处，有手４、７、４、 幻与真实的动态描写。大自然中的风声、水声及一望无 １“风”的主题再次响起，与左手６、ｌ、７“回声”音凋 际的草原，在音色的“绘制”中仿佛亲临可感，触摸可 相呼相应（谱例６）；再现段中的３９小节，乐曲的引子 及（谱例ｌ、谱例２）。 谱例１ 动机转换为左手伴奏，以“回声”的意味反复“吟唱”， 烘托着右手的旋律音调。在变奏三，借用装饰性震音的 技法模仿少数民族弹拨乐，旋律发展是由内声部密集的 震音织体来推动，强有力的节奏律动使歌唱性延音更具 激昂的热情，旋律与和声的结合，以钢琴化音响展现出 器乐合奏时热烈奔放的音效色彩，也蕴含了特定的音乐 形象；在变奏四，倚音旋律与颤音装饰给音乐带来另类 张力，倚音恰似歌唱中的润腔，婉转“歌喉”触人心弦， 颤音即是琵琶演奏的滚拂音，手指快速经离，声音晶莹 透亮，连续的二度颤音仿佛美好的回忆依然沉浸于指间， 久久萦绕，令人回味无穷（谱例７）。 谱例３ 谱例４ 谱例５ Ｉ１善： · ， ， ，ｌ ’ ；蝽：０ ＿Ｉｒ－· ■＿·ＩＩＩＩ ．·－０ ．， ｊ』· ， ｊ ， ：ｊ 谱例２ （二）装饰音的个性创新缔造灵动多姿的音效特点 在中国钢琴音乐创作中，运用装饰音对各类民族 乐器音色、音响的模仿与再现，是钢琴音乐中一个独 特的表现手法，其特殊的“表情达意”之效，是钢琴 ． ’＿－ｒ．ｒ Ｊ ’ Ｉ －／Ｉ 音乐创作中无法替代的重要因素。作为一种常用技术， 我国作曲家在不同风格作品中都表现出了高度的创作 智慧，一曲（（二泉映月 （储望华），将二胡运弓的 抑扬顿挫刻画得淋漓尽致，使原曲与钢琴曲达到异曲 同工之妙；以摹拟中国民族器乐腔调、表现江边暮色 的 夕阳箫鼓 （黎英海），将中国民族乐器之音蕴 表现得惟妙惟肖。 ｌ Ｉ ； Ｉ Ｉ 一） ’ Ｉ 在那遥远的地方））中装饰音的运用蕴含了作者个 性化的创新，装饰音的植入使音乐更具情感表达，正如 作者所言“追求自己独特的个性，不是为了不一样而不 一．７’ 谱例６ 样，而是要从音乐本身寻找特点。” 为塑造“遥远地方” 之情境，作者吸收了多种装饰音形态，一方面通过装饰 音调的润色特点提升旋律表现的韵律感，突出音乐的自 然本真；另一方面则描摹出民歌的润腔特点、民乐器的 蕤』 霉 谱例７ 演奏效果以及音乐中振奋人心的情绪。多种装饰手法的 注入为线性化旋律平添辉色，或飘逸静寂，或热烈激昂， 为“遥远地方”的独特表达构筑“真实”情境。 在短短的两小节引子中， “波音琶音”与“倚音” 为全曲的装饰音运用埋下伏笔，并且在后面的不同变奏 中以多样姿态点缀和推动音乐的发展。第ｌ小节波音四、 的主题，紧接其后在第２拍、第４拍出现的倚音３、７、 装饰音手法在各个变奏部分的贯穿性“点缀”，引 画龙点睛之意，使作品拥有超脱的音乐性格，且对结构 五度琶音７、３、７、＃４（谱例３）的首次亮相，它是代表“风” 领音乐展现出多姿态变化。不仅为线性化旋律进行起到 ＃４（谱例４），则是“回声”的主题，在第５小节第ｌ 的发展也产生一定的影响，起到伞曲音乐意象统一、延 拍的后半拍再次出现“风”的主题因素，第２拍５、７、６（谱 续的作 。值得一提的是，它们是原歌曲中没有的因素， 例５），是音乐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鸟鸣声”或者“铃 如风声、鸟呜、回声等自然界的声音，是作者钢琴化创 声”的主题因素。这两个因素是贯穿全曲的个性动机， 代表着特定的音乐形象，营造出自然界中“远”之场景， “空”之意境。 作中发挥器乐音色优势塑造民族意境、丰富艺术形象的 新颖思维。 （三）节奏，速度的灵活运用，构成结构发展的关 音乐研究 ５７ 戏剧之家》２０１８年第０８期 总第２７２期 键要素 节奏与音型，则对演奏速度进行了快速要求，其中华丽 变奏三中使用了大量的震音手法，长篇幅的装饰性震音 音乐从本质上讲，是由节奏、节拍、旋律等基本音 的穿插句最快的速度是一拍中对位１６个三十二分音符。 乐要素组成，如果说旋律的写作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中最精致、细腻的因素，那么，节奏与速度的整体构建 犹如少数民族乐器的弹拨乐，手指触键的连绵不断使声 在作品结构中则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成为构筑音乐结构 音在歌唱中洋溢着奔放的热情，这样的手法造就了别有 的关键“骨架点”。在全曲结构构思上，对速度、节奏 意味的“紧拉慢赶”式音响，凸显音乐表现的张力，于 的有序把握是作者对音乐“宏观节奏”的独到见解，在 ｆｆ力度的把控中，人物内心的情感变化在节奏密集、速 基于变奏曲式的基础上，运用“起承转合”的章法逻辑 度宽广的音响背景中得到畅快的宣泄。最后，在变奏四 思维来延展音乐内容。 以及尾声部分，音乐回归到乐曲起始处的Ｌｅｎｔｏ（慢板）， 悠扬的装饰性旋律再现主题旋律，尾声处节奏舒展，气 靠拢。 全曲为主题加四个变奏的变奏曲式，如表１所示， 小节；变奏三：２５－３４小节；变奏四：３９－４５小节；尾声： ４６－５３小节。 袁１ 主题：３－８小节；变奏一：９—１４小节；变奏二：１５－２４ 息平缓，和声织体的对位也走向简化，向“合”的意境 表２ 引子 主题 变奏 变奏 变奏 连接 变奏 尾 速度术语 小 节 ｌ一３ ３－８ ９－１４ 小节 引子 １—３ 速度 节拍 ４ｆ４ ４／４，２／４，４／４ 四 尸 ＝ １５— ２４ ２５－３４ ３８ ３４－ ３９－ ４６－ ４５ ５３ 主题 ３—８ 变奏一 ９—１４ Ｌｅｎｔｏ 起 承 转 △ 口 整个作品中，节拍、节奏和速度在各个结构点上推 （慢板） 变奏二 １５－２４ Ｐｉｕｍｏｓｓｄ稍 波助澜、张弛有度，对音乐结构的发展在微观和宏观上 快），ｓｔｒｅｔｔｏ 都起到不小的影响力，在加强音乐内部关联性的同时， ４／４，５／４，３／４ （加紧） ｒｉｔ 又促进了音乐整体的气韵贯穿，几个变奏更像是在“流 （渐慢） 艾赛二 ２５—３４ ，Ｌａｒｇｏ ２／２．３／２ 动的风景中讲述美好故事”。 三、结语 Ｒｉｔ．（渐慢） Ｒｉｔ．（渐慢） Ｒｕｂａｔｏ（自 由速度） 纵观全曲， 在那遥远的地方 整体布局均衡， 虽为变奏曲式，却采用高度统一的语言对旋律动机进 连接 ３４－３８ （广板） Ｌｅｎｔｏ（慢 变奏四 ３９－４５ 板）ｌａｒｇｏ ３／２，２／２，３／２ ４／４ ２／４Ａ｜４ 行变形、变奏处理，简洁的素材通过独特的手法表现， 使作品充满多样的钢琴技术元素，音乐在浑然一体中 又不乏别出心裁的变化。正如作曲家自己多次所强调 （广板） 尾声 ４６—Ｌｅｎｔｏ ５３ （慢板） ３，４ 的：“经典的民族歌曲需要发扬，将它们改编成钢琴曲， 如果将节奏因素、速度因素与“起承转合”原则相 更易于传向世界。”对民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改 融合，音乐结构也可以呈示出如下划分。 编创作，不仅再现了原歌词中个人情愫的表达，亦通 首先，我们将引子、主题部分以及变奏一（卜１４ 过钢琴独有的色彩性、空间感特点融入自然界的意境， 小节），视为全曲的“起”，其速度以Ｌｅｎｔｏ（慢板）进 做到情与景的结合。在情感升华中，钢琴曲超越了原 入，以平稳的４／４、２／４节拍完成了对主旋律的呈示， 曲的精神境界，在一派清新灵动的音响中，民歌以钢 右手如歌的八度旋律与左手三十二分音符跑动营造出一 琴的形式向世人传唱，融经典于创新，借钢琴之韵传 种“天阔云高，溪横水远”的意境。其次，变奏二，可 民族音乐之韵。 以称其为“承”，尤其是从１８小节开始，节奏的步步 “拉紧”，为后面变奏三的高潮积聚力量，使“承”的 注释： 特点更为突出。在此，节拍从４／４到５／４再转为３／４， 紧再到松，ｐｉｕｍｏｓｓｏ（更快）、ｓｔｒｅｔｔｏ（加紧）、ｒｉｔ（放 慢），在６小节的进行中，节奏与速度在推动音乐发展、 三中， “转”的形象尤为显见，节奏与速度的妙用是展 现音乐高潮部分的关键。此处，Ｌａｒｇｏ（广板）为该段 作出了“深厚宽广”的速度界定，２／２，３／２的节拍运 ①储望华．储望华钢琴作品选集［ＭＩ．北京：人民音 ②张朝．在那遥远的地方［Ｊ１．音乐创作，２０１３． ③张朝．钢琴演奏中国民歌【ＭＩ．北京：人民音乐出 ④张朝．我的祖国［Ｊ】＿音乐创作，２０１３（６）． 最终进入变奏三的２／２，速度表情也生动有力，由松到 乐出版社，２００１． 塑造音乐情绪方面起到至关重要的意义。再次，在变奏 版社，２００７． ⑤根据２０１６年２月笔者采访张朝的记录整理。 ⑥李吉提．中国音乐结构分析概论［Ｍ】．北京： 用对音乐律动做了更为细致的阐明，然而小节内密集的 音乐学院出版社，２０１１，６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