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

大风吹

作者：张二棍

来源：《文学教育》2016年第11期

1.六 言 因为拥有翅膀 鸟群高于大地 因为只有翅膀 白云高于群鸟 因为物我两忘 天空高于一切 因为苍天在上 我愿埋首人间 2.在乡下，神是朴素的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而我小脚的祖母，不管他们是否乐意 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 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 ——呃，他们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讷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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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如此朴素 3.穿墙术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摁着自己的头，往墙上磕 我见过。在县医院 咚，咚，咚 他母亲说，让他磕吧 似乎墙疼了 他就不疼了

似乎疼痛，可以穿墙而过 我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着 什么病。也不知道一面墙 吸纳了多少苦痛 才变得如此苍白 就像那个背过身去的 母亲。后来，她把孩子搂住 仿佛一面颤抖的墙 伸出了手 4.娘说的，命

娘说的命，是坡地上的谷子 一夜之间被野猪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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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溜溜的秸杆

娘说的命，是肝癌晚期的大爷 在夜里，翻来覆去的疼 最后，把颤抖的指头 塞进黑乎乎的插座里 娘说的命，是李福贵的大小子 在城里打工，给野车撞坏了腰 每天架起双拐，在村口公路上 看见拉煤的车，就喊： 停下，停下

娘说命的时候，灶台里的烟 不停的扑出来 她昏花的老眼，

流出了那么多的泪，停不下来 停 不 下 来

5.听，羊群咀嚼的声音 没有比这更缓慢的时光了 它们青黄不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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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羊的唇齿间 第一次，有了咔咔的声音 草啊，那些尚在生长的草 听，你们一寸寸爬高 又一寸寸断裂 6.大风吹

须是北风，才配得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7.哭丧人说

我曾问过他，是否只需要 一具冷冰的尸体，就能 滚出热泪？不，他微笑着说 不需要那么真实。一个优秀的 哭丧人，要有训练有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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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哪怕面对空荡荡的棺木 也可以凭空抓出一位死者 还可以，用抑扬顿挫的哭声 还原莫须有的悲欢 就像某个人真的死了 就像某个人真的活过 他接着又说，好的哭丧人 就是，把自己无数次放倒在 棺木中。好的哭丧人，就是一次次 跪下，用膝盖磨平生死 我哭过那么多死者，每一场 都是一次荡气回肠的 练习。每一个死者，都想象成 你我，被寄走的 替身

（选自张二棍诗集《旷野》，漓江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