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福州的精美散文欣赏
福州为福建省的省会城市,它背山依江面海,有榕城、温泉城等雅称。唐玄宗时设福州都督府,为福州命名之始。下面是店铺给大家带来的有关福州的精美散文,供大家欣赏。
有关福州的精美散文欣赏:福州的怀念
二十几年前,我父亲在北京不止一次听冰心老人谈起她那数千里外的故乡。也许人到耄耋之年,思乡念旧的情怀便会与日俱增。冰心老人曾经沧海,阅尽人间悲欢离合苦辣甜酸,早已人淡如菊,心平如水,然而只要话题一涉及福州,她白皙面颊上的皱纹就倏然舒展,仿佛霎时间回到青少年时代,双眸闪动起闽海粼粼的波光。在这种时刻,我父亲也会想起她早年的诗句;“清晓的江头/白雾茫茫/是江南天气/雨儿来了——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却原来还有碧绿的江/这是我父母之乡!”(《繁星》)不知不觉地随她一起走进令人悠然神往的境界中去。
有一回我父亲去看望老人,她那天兴致很好,静坐在书桌前披着满身秋阳用毛笔写字。我父亲说,给我写一张吧,她随手取过一张纸,不假思索信笔写下一副小对:
海阔天高气象
风光月霁襟怀
刚写完上联,我父亲在一旁轻轻说一句:“这是福州老家里一副楹联。”
“是吗?”老人停笔抬头盯住我父亲;“你怎么会知道的?”
“您自己在《我的故乡》那篇文章里写过的呀!”
老人79岁高龄,连续写下了一系列回忆文章,她对福州老家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除了这一副楹联外,还有别的几副。她还写到旧居房间屋布局和壁上挂的字画,写到母校福州女师的池塘,石桥和芭蕉,写到家庭中的长辈同辈和学校的老师学友。老人祖籍本是长乐县横岭乡,出生在福州,襁褓中父母离家北上,十一岁时才回来住了一年多。而在此以前,因为父亲要她常给祖父写信,脑海里早就牢记住信封上“福州城内南街杨桥巷口”的地名,可见福州对她的印象有多深,福州的青山绿水,绿树红花,在少女的记忆里深深扎下了根,伴随她的乡思乡情,经八十载时光愈来愈浓烈,使我也不免受到感染和感动。
同样,另一位福州人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的乡情也使我难忘,那便是我父亲的老上级邓拓。他在人民日报社担任总编辑,政务编务都极为繁忙,以赢弱之躯日夜操劳。他本是学者、诗人、书法家,却很少有暇从事写作。1957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他因病在家小休,我父亲送一篇起草的社论稿去请他审查修改。谈完正事,便一边饮茶一边闲聊。他问起我父亲的籍贯,我父亲回答以后,便问他为何不写关于福州的诗文。他粲然一笑;“现在哪有工夫去想念福州,更不用说写什么了。”沉吟半响,却念了几句七八年前寄给父亲的诗:
来诗天未写残笺
猛忆儿时课读虔
风送塔铃遥自语
月沉鸟梦静初圆
念完,他有点怅然:“大概是这几年唯一写到福州的诗了。”
一时室内寂然,似乎都沉浸在风送塔铃、月沉鸟梦那渺茫迷离的境界中,又一个福州的境界,他举杯啜了一口茶,没有说话。我父亲也没有再打扰。此刻,他的思绪也许正飘回福州,飘到鸟山下第一山房那栋小楼里。学生时代就离家远游的邓拓,并不是一个依恋旧巢的雏燕,而是立志做一个上击九霄,扶摇万里的大鹏。17岁那年离开家园独自去上海读大学时,这位满怀壮志豪情的福州少年就写过:
家山何郁郁,白头亦凄凄
忽动壮游志,昂头天柱低!
那时候,笼罩在家园和祖国上空的,是一片凄凄的迷雾,郁郁的阴霾。纵目四望,外有列强欺凌,主权沦丧,内有军阀混战,遍地哀鸿。光明在何处?天柱在何处?他再也不愿蛰居在榕树绿草的小庭园里安安静静地攻读诗文了,于是,沿着福州许多先贤的脚印,离家壮游,从此再也没有回头。鸟石山麓的旧居,道山巷里庭院,福州的一切一切,全都在梦里。他的思乡情,也许不像冰心老人那样浓烈,却透着特有的深沉。
正是这两位前辈弥漫着文采诗韵的故园情结,加上多年来福州朋友在邮件和闲谈中的描述,竟使我这个从未踏上八闽大地的人,一次次地闯入虽然陌生却又亲切的福州境界。眼前常常摇漾着福州的三山景色,神驰于武夷山的山峦溪涧、泉州的开元寺、晋江的五里石桥、南靖的土楼和厦门的日光岩,耳边也常常回响着马尾港的波涛和鼓浪屿的琴音,而且年年能得到福建友人远道寄赠的漳水仙和安溪铁观音。每次翻阅邓拓诗词,也常常不知不觉地神游于第一山房那条静谧清幽的小巷里,分明听见那朗朗书声。
然而,细细想来,对福州的向往也不尽由于山川风物,虽然我是个喜爱旅游的人,平生有幸多次在天南漠北东海西陲投下过屐痕,也有机会领略过异邦风土人情,却很少有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像福州那么多魂牵梦萦的相思。这其间,必定别有因由在。
我常常想起福州的三位历史人物,恰巧,他们都姓林。
第一位当然要数亿万人衷心崇敬景仰的林则徐。一想起他的名字,便会看到一个巍巍山岳般的身影从历史深处向我们走来,便会想到那场震撼全民族沉睡心灵的鸦片战争,想到一连串强加在神州故土上的耻辱和苦难,林则徐以一介书生,于国家民族危难之际担当重任,抗击外来侵略者,维护了民族的尊严和民族利益,将个人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当他被昏庸腐败的朝廷降罪处置,远谪边陲之后,仍然关怀民生疾苦、兴修水利,很多年前我去新疆访问,就听到当地人至今还赞颂林公的恩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公遗言字字千钧,掷地有声,几乎成为一代代忠贞正直有志有为之士为人处世的金石箴言。
第二位福州名人是清末民初以文才名重一时的林纾,中年以上的文化界人士,有多少人不曾读过“林纾小说”呢?一部《茶花女遗事》曾使多少青年男女如醉如痴,一部《撤克逊劫后英雄略》又曾使多少人热血沸腾,人们从他那里认识了莎士比亚、司考特、欧文等等一批欧美十八九世纪文学名家和他们的代表作,懂得了文学要为人生,要改造国民性的使命,接触了他们的创作方法、风格流派。这些优秀作品进入中国,不能不影响中国现代文学史“五四”运动以后的一代风流。而这位琴南先生,不只是以“死有狂名魂醉酒,生无媚骨泪成冰”的傲兀被人们称为“狂生”。他壮年所写32首《闽中新乐府》更是震聋发聩的警钟,鞑挞了他耳闻目睹的种种丑恶畸形的社会癌疾,表达了诗人伤时感世,呼唤革命的抱负和追求,那是不会被人忘记的。
第三位便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了。他在1911年广州起义前夕给妻子的绝笔书,成为感人肺腑的千古绝唱。“吾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竞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青年时代,我每次读到这些至情至性的字句,总禁不住泫然泪下,不忍卒读,林觉民是那样挚爱着他的妻子,信中娓娓地回忆同爱妻在福州的缕缕往事:“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以及今思之,空余泪痕……”然而,这位以身许国的革命志士,终于在家国之间毅然作出选择,抛妻别子,投身救国救民的大业。寄信后三天,他就参加了广州起义,不幸受伤被捕,从容赴死,为国家民族献出了年仅二十五岁的生命。烈士的鲜血染红了羊城木棉花,也染红了家乡满天云彩。
所有这些,难道不是属于福州不同凡俗更高更深的境界吗?在这样的境界中,我们看到从古到今,福州孕育了多少仁人志士、英才俊彦!山海之间八闽大地上,郁结着一种无比厚重深邃的凛然正气和坚韧精神、慷慨悲歌、以天下已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披荆斩棘、胼手胝足、聚沙成塔、众志成城……正是这种正气,这种精神,鼓舞着激励着一代代福州人努力将自己铸造成出类拔萃的栋梁之材,也成为千千万万远在异国他乡的福州儿女克服艰难险阻,创造辉煌业绩的原动力和凝聚力。
我仿佛明白了冰心和邓拓这两位当代福州人的家乡情结为什么那样凝重,那样深沉。它是一条同闽江一样的长河,日日夜夜永不停歇,而且清澈晶莹,直流到人们的灵魂深处。
有关福州的精美散文欣赏:福州印记
“三山两塔坐盆地,一脉两龙入海归;三坊七巷数古人,榕城古刹香火在。”这是我这次来福州市对福州市人文地理一个大致的印记。
几次来福州市,唯有这次给我最深刻,让自己真正感知了福州印象。虽决不能说通晓了,但只少能说是面熟了,更不会连福州的点滴还说不上一二的陌生。这次到来,我的学友林兄一见面就问我,你对福州的感觉如何?我说,来过福州,但没有感觉,头脑中没有一点有含义的概念。所以,我真得感谢林兄这两天来的陪游,让我有了对福州自觉的那些印记。
据查,福州市建城于公元前202年,历史悠远流长,城市底蕴深厚,自五代始起,经唐宋元明清,一代一代才人官宦和遗痕斑迹风骚千古。福州市因其地理与人文政治环境,有着很多别称:榕城、三山、左海、冶城、闽都。福州简称“榕”,是现福建省省会,位于福建东部、闽江下游及沿海地区,属典型的河口盆地,四周群山峻岭环抱,鹫峰、戴云两山脉斜切南北,东有鼓山,西有旗山,南有五虎山,北有莲花峰。城市的南部为福州盆地的大部分;北部为山地,从西南向东倾斜;西部为中低山地;东部为丘陵平原相间。
若你想对福州有些概念,那么就请你去看看位于市中心的乌山、与山、屏山和乌山的乌塔、与山的白塔以及屏山的镇海楼。乌山、于山如椅扶,屏山如椅靠,三山鼎足而立,山山都有神话传说。山有奇石天工筑,古墨劲书石刻留;曲径幽道盘山绕,榕樟参天林荫凉;亭台楼阁精妙置,休闲雅坐游人息;星花秀草落幽处,英雄豪杰留遗古。
乌山的乌塔与于山的白塔是福州地标性建筑,两塔遥遥相望,构成犄角之势。乌塔,因塔身为花岗岩青石所砌呈乌黑色,故称其为乌塔。其塔为八角七层,通高三十五米,每层塔壁均有浮雕佛像,共有四十六尊。
四层、五层、七层,嵌有塔名碑、建塔塔记和祈福题名碑等。白塔,为楼阁式,位于鼓楼区南门万岁寺后,是唐天佑元年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为超度父母亡灵所建。其塔亦为八角七层,塔高四十一米,塔心砖砌,外包木构,顶部有相轮塔刹,塔壁、门面绘金佛像。
镇海楼,北倚北峰,南有五虎山为案,东衬鼓山,西托旗山。左前于山相扶,右前乌山呼应。乌龙、白龙双江如玉带环腰。
福州市的水脉来自闽江,发源于福建、江西交界的建宁县均口乡。由建溪、富屯溪、沙溪三大主要支流在南平市附近汇合,逐称闽江。穿过沿海山脉至福州市南台岛分南北两支,南为乌龙江,北仍为闽江,横贯福州市,至罗星塔复合为一,折向东北流出琅歧岛注入东海。
福州市最有文化底蕴,那就要算是三坊七巷了。自汉始,先后建成了冶城、子城等六次城垣,城市由北向南扩展,并以屏山为屏障,于山、乌山相对峙,以南街为中轴,两侧成坊成巷布局,逐步形成三坊七巷一条街(南后街)。
南后街西起杨桥路口,南至吉庇路达澳门桥,全长千米左右,是三坊七巷的中轴,东侧有七巷,西侧有三坊,是从三坊七巷兴起至民国期间主要的商业街,由北到南路面商贾云集。街侧柴米油盐、日常生活所需三十六店(各行各业)一应俱全;还有专为文化人服务的刻书坊、旧书摊、裱褙店,以及元宵、中秋两节的灯市。
三坊,为衣锦坊、文儒坊和光绿坊;七巷,有杨桥巷、郎官巷、塔巷、黄巷、安民巷、宫巷、吉庇巷。三坊七巷,形成于唐王审知罗城,约有40公顷,至今还保存相当一部分自唐宋以来形成的坊巷。街区内坊巷纵横,石板铺地,白墙瓦屋,曲线山墙,不少还缀以亭、台、楼、阁、花草、假山,融人文、自然景观于一体。
房屋正房、后房窗多以双层通长排窗,底层为固定式,上层为撑开式或双开式,窗棂制作精致,镶嵌木雕华美。正房主门朝大厅敞廊,多为4开式,门上雕有丰富的图案花饰。三坊七巷人杰地灵,是出将入相的所在,历代众多着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诗人
从这里走向辉煌,瞻目坊名、巷名就可看出当年的风姿和荣耀。其典型文化,如刘家大院、蓝建枢故居、叶氏民居、郭柏荫故居、水榭戏台、林聪彝故居、二梅书屋、梁章钜故居(梁章钜是福州先贤楹联学鼻祖),以及林氏文化、船政文化和文人墨客文化等。
从三坊七巷中走出的人物如林则徐、沈葆桢、曾宗彦、严复、林旭、林长民、林觉民、冰心、陈矩孙、王冷斋、郑孝胥、陈宝琛、邓拓、甘国宝、左宗棠、郁达夫等都牵动着近代以后的重要历史事件,如虎门销烟、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卢沟桥事变等等,扮演了时代推手的角色。
福州市的古刹,包括西禅寺、华林寺、涌泉寺以及崇福寺、雪峰寺、于山九仙观等等。西禅寺古大门坊柱上清代周莲撰写镌刻的楹联:“荔树四朝传宋代,钟声千古响唐音;华林寺的御书阁、环峰亭、绝学楼、胜会亭、大殿、天王殿、山门、廊庑、客堂、僧舍等古建筑;鼓山涌泉寺那种”进山不见寺,进寺不见山“的奇特建筑格局与名人题句石刻,都见证了福州市文化历史的久远。
时间短逝,当然是无法触摸福州市更多深意韵味,但这些初识的记忆点滴,已经将自己融入在福州市历史的长河里了。我笑着对学友林兄讲,留着吧!给自己有更大的念想。福州我想一定会常来的,这不光是福州有着深厚的历史,还有着开放的今天。
有关福州的精美散文欣赏:小巷的福州
在福州生活了整整三十年,终于明白:福州原来一直是淹没在小巷之中的。
这话其实并不危言耸听。对福州的小巷我已经不陌生。就在十来年前,我还经常蹬着一辆旧自行车,穿梭在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巷子,它们几乎被我一一打量过。
我油然地对福州的小巷产生了一种敬仰之情。
和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一样,小巷是福州这座城市的琴弦,它们总在演奏着城市的繁华和变调。一个城市的历史总是层层叠叠深藏在老街深巷里,福州的这些深街老巷常常使我迷离恍惚,这里弥漫着南方的精髓,迷人、热情甚至有些诡异,令你不会厌倦。我不能想象小巷从这座城市里撤走,丧失了小巷的缠绵和曲折,福州一定会失去许多的情韵。悠悠小巷使得这座城市有了一种古老,一种沧桑感,从而再现了这座城市的历史。城市规模不断地扩大,道路不断地拓宽,相应地切除了一些小巷。幸好,城内的大部分小巷还被保留着。如果不是这些熟悉的小巷为我留下那些记忆,我真要怀疑我脚下站着的,还是这座城市么?
我不过一个外乡人,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些小巷。事实上,它一直站在那里。青砖、灰瓦、雕梁翘檐,把褪色后的繁华凋零向我一一道尽。它像一个被烟熏过的褪色而斑驳的老式雕花家具,陈旧而古朴,穿过百年风云,带着历史的沧桑和久远的故事,被繁华遗忘在时间之外。如今,它在喧闹的城市中守着一份孤独与宁静,安详而自在。巷子里那跳绳的小孩子,摇着蒲扇的迟暮老人,拣破烂叮当的吆喝声,时常勾起我恍若隔世的儿时回忆。那些在静静的岁月里独自生长在墙根下的不知名的野花,多少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印象。一个将一切都封存的季节,不仅封存了小巷,也封存了我的记忆。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谁没有低吟过戴望舒这首荡气回肠的《雨巷》?那位“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哪里去了?这种煎熬的旋律显然不只是一个关于寻找的话题。我常常在小巷里一边蝺蝺穿行,一边在问自己:你在寻找什么?其实,我并不寻找什么,我只是徜徉,只是等待着城市人时常会遇到的那一场遭遇。终于,在某个夏日雨后的下午,我的自行车轮子倏地滚过小巷里的一洼积水,水花溅湿了
一位姑娘的裙子。我立刻怔在了那儿。我等候着姑娘对我的一阵发落,我甚至担心溅起的水花会无端地加重姑娘那犹如丁香般的“愁怨”。然而姑娘用手指弹了弹裙裾上的水渍,轻轻地看了我一眼,就又撑着她的花伞像蒲公英那般飘走了。我有点怅然若失,目送着她的身影在小巷尽头渐渐隐去。我突然领悟到小巷的仁慈和敦厚:小巷让我们有了这一场遭遇,但小巷并不为难我们,反而悄悄满足了我们各自的自尊。小巷就这样以它的宁静,诉说着一个并非缠绵悱恻的故事,让我领略了一种叫做高蹈的情怀。
多年前,在北京那迷宫式的曲里拐弯的胡同里寻幽。走着走着,陡然看见了清朝某个王府的深宅大院,或者是一个当年显赫一时的官宦府邸。说实在的,那不过是旧时贵族的威严和浮华。我注意到的是那些和“胡同”一词联系在一起并且有着浓郁的胡同情结的大师们。比如中老胡同、大头条胡同里住过沈从文,跨步胡同里住过齐白石,安儿胡同里住过周扬,丰收胡同里住过艾青,罗圈胡同里住过卞之琳……而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里,德高望重的已故老作家郭风,就曾经住在一条叫做“黄巷”的巷子里。黄巷是福州三坊七巷里一条古老的巷子。唐末黄巢起义军自江西入闽进福州时,黄巷住着一位大学问家、崇文馆校书郎黄璞。黄巢对将士们说:“这是儒者之家,大家要灭掉火炬而过,不可焚其居”。黄璞救了一巷子的人,黄巷从此得名,并且声名益著。这条小巷,还住过晚唐五代被誉为“闽中文章初祖”的文学家黄滔,以及晚清饱学之士梁章钜及其岳父、鳌峰书院山长陈寿祺,“五子登科”官至湖广总督的郭阶三,福州话通俗韵书《戚林八音》编者林文英,藏书家李馥等。
我一直认为,三坊七巷是这座城市的幽深。这里的每一个局部都镌刻着历史的沧桑,都被居住在这里的城市人细细品尝过。“老井翠竹映青莲,青砖小瓦生碧烟”,——这也许可以作为三坊七巷的写照。福州的城市人甚至在那些斑斑驳驳的旧墙以及门前石阶缝隙丛生的青草中,抚摸到昔日这里的繁华。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关于这些坊巷的故事,深切感到“藏龙卧虎”一词的分量。
有时候,我会为潜伏在这座城市里的小巷担忧,说不定哪一天推土机一来,这些小巷就会在一阵轰鸣声中悄然隐去。那时,我一定会想到,小巷多少年来一直无声地聆听着城市的呼吸,而现在一个喧嚣的城市就要将它无声地抹去;我一定会听到小巷的如泣如诉,宛如天鹅绝唱。然而,小巷依然达观,依旧淡泊。谁听过小巷的一丝一缕的抱怨呢?
小巷是永远不会抱怨的。多少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去探访一位朋友。朋友就住在一条深巷里。夜里,我像一个追赶太阳的人,行色并不匆匆,却匆匆向沉醉的夜投去沉静的一瞥。月是朦胧的,巷子也是朦胧的,我感觉到太阳正在脚下奔跑。这时,爱因斯坦还会有相对论么?阅读夜晚中的小巷,我突然想起,我为什么独自在这里穿行?因为太阳在远方。遥远的远方像一把等待音符的小提琴,夜仿佛就要被它抽成了丝。在这条小巷里,我不知走了多久才摸到朋友家里,我迷失在小巷的记忆里。我仿佛是在漂移,一种感觉的飘移。人生本来就是一场飘移的梦,你可以在梦里,也可以在梦之外。我读过一篇《夜里戴草帽的人》的散文,草帽是这个人的梦,是他的一个永远的情结。他同样是一个追赶太阳、追赶希望的人。小巷的夜晚覆盖了白日的尘嚣和喧哗,阅读夜晚的小巷是我的隐喻。小巷依然悠悠,依然是没有丝毫抱怨地把我送到朋友家里。我由此理解了什么叫做“永远在路上”。
2007年夏季的一天,我游走在布拉格的街头,游走在布拉格著名的黄金小巷。我找到一座水蓝色的房子。100多年前,一个英俊而又忧郁的小伙子不堪忍受旧城区的嘈杂,搬进了这条巷子的22号这座水蓝色的房子。他在这里呆了足足一年多。他就是法兰兹·卡夫卡。在这条童话般的小巷里,卡夫卡逃离了现实,躲进自己的世界。他孤独、漂泊、恐惧、焦虑,而这一切,都流露在他的字里行间里。在这里,他写出了著名的《城堡》。
布拉格是个绝美而神秘的城市,有着众多的小巷,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到卡夫卡的脚印和昆德拉笔下的特蕾莎的背影。尽管卡夫卡说,布拉格就是“我的狱所,我的城堡”,
尽管他的作品中充满了丑陋和绝望,但是只要在这条黄金小巷里走过,我都相信卡夫卡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美丽、寻找希望的。布拉格的神秘在于它充满童话般的灿烂,灿烂到人们很容易就会忽略它的过去。以至于尼采对它发出如此的赞叹:“当我想以另一个字来表达音乐时,我只找到了维也纳;而当我想以另一个字来表达神秘时,我只想到了布拉格。它寂寞而又扰人的美,正如彗星、火苗、蛇信,又如光蕴般传达了永恒的幻灭之美。”如此绝美的城市,让我觉得它离卡夫卡小说中所描绘的那些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境遇竟然是如此之远。
在黄金小巷里巡游的那个下午,其实我并没有迷失。我在读这一条小巷的历史和哲学。历史是持久而又断续的,哲学是透明而又混沌的。那几天布拉格遭遇到几十年来最干热的天气,在四十余度的高温下我挥着汗雨打量着布拉格的深街老巷。风嘶哑了,像玻璃杯中的水,归于沉静。那么,什么是不沉静呢?只有迷离,只有恍惚,只有那些难以承载的心理重量。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福州的三坊七巷。
三坊七巷的改造一直是历史学家的深刻的痛。目前这种“修复”已经显得有点不可理喻。面对如今“修复”过的三坊七巷,我总算领会了50年前林徽因挽救北京城墙不得而留下的一句话:“你们今天拆的是真古董,有一天,你们后悔了,想再盖,也只能盖个假古董了。”曾经的三坊七巷,消失的和残存的都有哪些东西呢?不管它是如何的支离破碎,都无法掩饰旧时的光鲜和亮丽。今天已是难见它们的真颜,我们只好将其美好的寓意守望着,算是留下一个回忆过去的空间。其实,我们的本意在于复活一个平民化的三坊七巷,复活它的整体精神和全部精髓。一句话,复活我们这个城市的所有记忆。
在中国600多个城市中,三坊七巷的魅力就在于她的独特的文化个性上,她留下的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是其他城市所没有的。文化魅力本身就是个性,文化的乏味则是雷同。冯骥才对此深有感触,他说:“我们600多个城市已经基本失去了个性,文脉模糊,记忆
依稀,历史遗存支离破碎,文化符号完全混乱。一方面是拆得很惨;一方面是建得很糟。光怪陆离、平庸粗鄙的建筑充塞着我们的城市。”一座城市的文化底蕴和精神魅力不在于地标,而在于文化个性和街区记忆。比如天坛是北京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但并不代表老北京的文化特色;同样,白塔寺、乌塔是福州的标志性建筑,也并不代表福州的文化。福州真正的文化符号在哪里呢?就在福州的那些老街区里,在福州的三坊七巷里。
“姑苏小巷多,人家尽枕河”,这时唐诗中的句子。苏州是一座“枕”在河上的城市,从容而恬静。这恬静之中,藏着一种高贵气质,一种超凡而不脱俗的雅致,并从中透出几分清幽之气。徜徉在苏州的那些小巷和曲折的水巷之中,一下子就让人领略到苏州崇尚冷隽而精致的城市之风,以及苏州人不事张扬的内敛、含蓄的性格特征。苏州的冷隽而精致,来自音韵铮铮的青石板路,来自巷中高高的风火墙,来自简洁朴实的石库门。陆游62岁时在临安所吟咏的:“小楼昨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对苏州来说,同样是一种深度文化记忆。它们从线装书中飘逸出来,从那些明清瓷器中透露出来,从昆曲和评弹的回环往复的旋律中传递出来。它们造就了苏州深厚的文化底蕴,造就了江南水乡悠远而深沉的情韵。
福州的小巷呢?福州的三坊七巷呢?其实,福州的小巷很诚实,诚实到了不懂得怎样去掩饰自己的鄙陋。福州的小巷就像一个妩媚的女子,羞羞答答地在自家门口张望一下,又马上躲进深闺。她在等待什么呢?也许,她在等待诗人顾城所唱的那一句:“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小巷的福州对我一直是某种想象力的攫住。我依然钟情于福州的小巷,依然悠悠走在福州的小巷里。长长的小巷宁静而安详,我的脚步是小巷唯一的流动,黄昏里的足音一声一声地掷在小巷的深处,仿佛有一阵阵微妙的呼吸在不断弥漫。我能够听到我的脚步划破空气的声音,那是生命的一种冲动和撕裂。小巷总是悄悄地打量着我,我也是悄悄地踯躅
在它的黄昏和夜晚深处。走着走着,眼看前边已经到头了,一拐弯,依然是巷陌深深,弯弯曲曲,让人感到它的深度内涵。其实,在小巷里徜徉,我就是一个自由人。我的人生记忆也许就会层层叠叠地留在了这些小巷里。我像一条鱼似的沉在这被月水笼罩的小巷里,似乎万虑俱泯,一心澄然,往日的那些烦恼和焦虑已被消解殆尽。
小巷的福州有时候就是一杯水,它原有的纯净无需过多的说明。所以,你可以在那里徜徉和踯躅,但不要过多地去惊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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