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２４卷第６期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Ｖｏ１．２４ Ｎｏ．６ ２００６年１２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ａｎｇｚｈｏｕ Ｉｎｓｔｉｕｔｔｅ ｏｆ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Ｄｅｃ．２００６ 试论崔莺莺、杜丽娘、杨玉环之爱情意义 张玉娟 （江苏技术师范学院，江苏常州２１３００１） 摘要：元明清三代戏剧代表之作《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都渲染了女主人公的爱情追 求。她们爱情追求的方式和理由虽各具特色：崔莺莺一见钟情式的爱情，杜丽娘超越生死的爱情，杨 玉环维系政治式的爱情，但她们于爱情追求中表现出来的勇气与执著是同质的。她们情感追求之 热烈，行为表达之大胆，个人意识之是旷古罕见的。她们对传统封建伦理纲常观念发出了强有 力的冲击。体现了男权社会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女性个人意识觉醒的反映，这是她们爱情意 义之所在。 关键词：《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爱情价值；女性；自我意识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７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０８８７（２００６）ｏ６—００５９一ｏ４ 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历来不缺对坚贞纯美爱情 气与执著同样可敬可叹，尤其是她们在背叛封建 的歌颂。但其中的女性大多以思妇、怨妇的形象出 礼教，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与幸福时，所展示的人 现，而不具备完整的人格。这种状况直到元 性、个性张扬意识完全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代王实甫《西厢记》的出现才得以打破，之后戏剧 一舞台出现了一连串具有女性意识的文学新形 、崔莺莺一见钟情式的爱情 象，如《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牡丹亭》中的杜丽 首先，崔莺莺的爱情追求表现在她对封建礼 娘、《长生殿》中的杨玉环等，她们以挣脱传统婚 教的背叛上。崔莺莺追求婚姻自主遭遇了两大障 姻价值观念的束缚为凭借，大胆地表达了对自由 碍：（１）相府严格的家规，她必须恪守“非礼勿视， 平等爱情的追求。她们情感追求之热烈，行为表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第 达之大胆，个人意识之可谓旷古罕见。 十二》）的封建礼义规范。（２）她早已许配给尚书 有些论者从女性意识觉醒的角度出发，认为 之子，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必须按部就班地等待郑 《西厢记》、《牡丹亭》到《长生殿》，爱情文学经历 恒的迎娶。但是紧锁的重门关压不住涤荡的春 了三级跳的过程，由此得出杨玉环比杜丽娘，杜丽 心，封建家规与妇道压抑不住渴望自由和爱情的 娘比崔莺莺爱得更纯粹、更有价值的结论。笔者 青春。她主动走上叛逆之路：佛殿相逢，她对相貌 认为，若从作者创作时期社会文化价值观念潜进 俊美的张生一见钟情，大胆地手捻花枝，向张生目 的角度出发，肯定这三位女主人公在自我意识的 挑心招，顾盼流连；月夜联吟，她用“兰闺久寂寞， 觉醒上有一定的阶段性与承继性，这种论断无可 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的诗句， 厚非，但要以此来评价崔莺莺、杜丽娘、杨玉环，爱 向张生倾诉心意；祭奠父亲亡灵时，她又向张生 得孰优孰劣、孰轻孰重、孰真孰纯，则未免简单、粗 “泪眼偷瞧”，赞美张生“外像儿风流，青春年少； 暴。事实上，在不同的社会背景及个人生存环境 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随后又与张生传书递 中，这三位女主人公于爱情追求中表现出来的勇 简，私下幽会……她受着心灵的驱使，走上了与封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５－１６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２００６矩 建礼教与纲常对抗的道路。圣堂之中，步步主动； 寺院之内，处处留情。她的爱情追求是对传统礼 教的超越，也是个人自由意识的觉醒，这是 “有生命之人性战胜了无生命的礼教底凯歌”（郭 沫若：《（西厢记）艺术批评与其作者之性格》）。 其次，崔莺莺爱情追求是表现在她爱情价值 观的突破上。崔莺莺为追求自由爱情，敢于蔑视 门阀观念，门第显赫的相国小姐以身相许书剑飘 零的落拓书生，莺莺完全弃置了传统婚姻价值观 念，把“情”摆在双方门第差异之上。她视爱情可 贵远甚于功名利禄，她认为“但得一个并头莲，煞 强如状元及第”，她诅咒“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 鸳鸯在两下里”，特别是在老夫人逼令张生应试 的情况下，她劝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早便 回来”，可见她对功名的鄙视淡漠，为了追求美满 的爱情生活，她可以“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 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她弃“门当户对”、“功 名富贵”等传统的价值观念于不顾，把爱情放在 了高于一切的地位。她爱情的纯真、自我与专一 是个人意识的强烈体现。 第三，崔莺莺的爱情追求还表现在她挣脱礼 教束缚时的自我超越上。就莺莺本人而言，礼教 与情感、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是无法轻易逾越的鸿 沟。她的爱情虽然大胆而炽热，但很难挣脱封建 礼教在心灵深处烙下的痕迹，她必须背叛的是 “她所属的那个阶级反映在她自己性格中的那些 习性、教养和观念”（宋之：《论（西厢）》）。因此 她心口不一的行径更大程度上是在进行自我挣扎 与超越。例如，她急不可耐地要读到张生通过红 娘传来的书简，可待到红娘把简贴放到妆盒上，却 勃然变色。她装腔作势地要红娘责备张生“着他 下次休是这般”，其实传去的却是私约张生相会 的情诗。当张生践约而来，她又忽然变卦，正而八 经地把张生训斥一番。她的这些时而一本正经， 时而炽热多情，时而黠谲多端，时而又扭捏作势的 行为，反映出她性格的多重因素，矛盾心理的尖锐 冲突。她对自由爱情的追求既急切主动，又忐忑 不安。在那样的时代，这种内心矛盾充分体现了 莺莺在反封建礼教时艰难的心路历程，唯其挣扎 得激烈，则更显得爱情追求之可贵。 “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这是发自王 实甫内心深处的对美满爱情的希望，也是遭压抑 数千年的人类自由情感对封建礼教桎梏人性的强 烈控诉。自崔莺莺起，中国的文坛上出现了女性 为追求纯真美满爱情而发出的对封建思想反叛的 声音，崔莺莺爱情追求的热烈与始终不渝，不仅是 她个人追求婚姻自由的表现，更是在封建礼教束 缚下的女子个人意识觉悟的表达。 二、杜丽娘超越生死式的爱情 在青春涌动的本性中杜丽娘绽放了她灿烂的 爱情之花。杜丽娘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 但礼法、家规、女诫等重重枷锁，压抑得她几乎窒 息。因为疲乏，她白天稍微困顿了一会儿，却被认 为是行为有失检点；她在裙子上绣了双双对对的 花鸟，被家长视作是了不得的邪思妄念。尽管如 此，年方二八的杜丽娘仍然因古老的恋歌《关雎》 萌生了情爱的冲动，后花园的烂漫春光进一步激 起她内心的情感波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 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 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 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她为自己 美丽的青春，在闺中淡淡消逝而感伤苦闷，在现实 中无法得到的情感满足只能到梦中寻觅，凭几而 眠的杜丽娘，与热诚痴情的书生柳梦梅相遇后一 见倾心，在牡丹亭畔、芍药栏前共成云雨之欢，体 验了两情相合的万种温存，男女之间的正常情欲 成为他们的爱情动力，蕴育了一段生死不渝的爱 情。既然生存的环境不能提供给她实现爱情的条 件，她便执著地到梦中寻求，以至对那棵象征自己 爱人的梅树发出生则恋、死则葬的内心倾诉，大胆 袒露了自己如痴如醉的“至情”。梦境中那刻骨铭 心的极乐体验与无限回味，是她自觉追求的结果， 成为了她高于一切的感情财富。 用果敢无畏的勇气捍卫自己“无媒自合”的 婚姻。梦中的甜蜜与梦醒后的冷酷，形成巨大的 反差，杜丽娘不得不燃尽生命的全部能量，病死于 寻梦觅爱的渴望之中。“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恋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 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个梅根相见”，杜 丽娘以死抗拒着封建礼教的重压，以生命讨还自 由的真谛。她死前描下春容，放人紫檀匣中，藏于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６期 张玉娟：试论崔莺莺、杜丽娘、杨玉环之爱情意义 ６ｌ 湖石边，以期待梦中人的发现。死后的杜丽娘，更 为大胆、痴情，将真情演绎得酣畅淋漓。她不忘打 听丈夫的姓名，“月可沉，天可瘦，泉台可瞑，獠牙 判发可狎而处，而‘柳’‘梅’二字，一灵咬住不放， 必不肯使劫灰烧失”；她不满于幽魂的身份和情 人聚会，她能为爱情而死，更愿为爱情而生，所以 毫不顾忌地与阴间的判官据理力争，使自己还魂 复生；“冥判”后，她不用媒妁之言，自己深夜敲开 情人的房门，表白心愿，结下“生同室，死同穴，永 做夫妻”的海誓山盟；不仅如此，复生以后她一鼓 作气“宁不做杜家女，也不愿离开柳梦梅”，让自 己的非法叛逆婚姻得到家长和社会的承认。 杜丽娘反抗的个性是畅透明朗的，“情”是她 本性和欲望的自然流露，其力量是不可遏止的。 杜丽娘追求的过程，体现了女性本性的觉醒。她 敢于挣脱教义的束缚和现实的阻隔，为理想的爱 情而抛舍生命；敢为“至情”的幸福生活死而复 生；她敢想、敢爱、敢死、敢生，敢于过一个真正人 的生活。这是用激越的个性伸张、无畏的性爱追 求表现出“情”对“礼”的反抗。 三、杨玉环维系政治式爱情 与前两出戏剧不同的是《长生殿》描写的是 一对皇家夫妻的爱情追求，李、杨爱情因为他们在 封建等级社会中享有的特殊社会地位而具有了特 殊性。其具体表现在：第一，帝妃的无限权力和骄 奢淫逸的生活，使他们的爱情生活带有了更多的 世俗色彩，“逞侈心，穷人欲”，过度的物质享受和 精神刺激的追求，使李杨的爱情在很大程度上体 现了姿色之丽、饮食之美、歌舞之欢。《窥浴》、 《舞盘》极力渲染了宫廷生活的奢华，《进果》则表 现了奢华生活给百姓带来的苦痛。第二，他们在 享受着常人无法享受的特权时也受到了更大的情 爱束缚，他们的情感因涉及了更广泛的社会空间 而具有了不自由性。杨玉环爱情结局与朝政密切 联系在一起，一族人的荣辱兴衰与她的得宠、失幸 息息相关，并对社会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安禄山 的得势、杨氏四家的比阔斗富、恃宠放纵无不也与 杨玉环在宫廷中的地位密切相关，宫闺之爱中隐 约暗藏着政治斗争的机锋，因而杨玉环的爱情更 多地带有了世俗的情感与利益之争。 难能可贵的是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杨玉环 对爱情的追求是始终如一的。崔莺莺、杜丽娘要 完成的是对封建礼教、封建婚姻观念的反叛，而杨 玉环在其爱情道路上要克服的是夫妻间等级差 别，爱情专一要求与封建时代一夫多妻制的矛盾， 以及自我爱情要求与封建政治权势之间的矛盾， 她不甘成为帝王婚姻的玩物，也不愿成为政治婚 姻的附属品。纯粹的爱情是她不变的选择：《定 情》中“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的反复吟 唱，突出了她对天长地久的爱情的梦想；“若得一 个久长时，死也应；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是 她对“与子偕老”夫妻式感情的定位；“君心可托， 百岁为欢”是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对爱情婚姻生 活的执著追求。在她心中只有专一不二的感情才 是真正的爱情，爱情的排他性决定杨玉环绝不会 与他人分享爱情，她会因情人的二三其德而怨叹 而撒娇使性，也会为宫廷争宠而不择手段。她从 来是以李隆基妻子自居，而不是皇宫妃子之一，因 此她完全不顾及李隆基作为帝王可拥有“后宫佳 丽三千”的特权，要求彼此对天盟誓，愿“生生世 世为夫妻，永不相离”。这个誓言杨玉环的的确 确“生死守之”，马嵬之乱，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能 够保全江山与性命，杨玉环不惜主动请死。马嵬 驿死后念念不忘与李隆基曾经拥有的情爱，魂魄 飘荡地追寻、反思他们曾经的爱情行为，其为情而 追、而死、而悔的深情让人嘘唏不已。 追求真情，拒绝假意，要求在爱情付出上的对 等，对超越现实政治的爱情理想的执著追求，都表 现出了杨玉环强烈的自我意识。她坚持夫妻间应 该具有真挚、专一、永久、生死不渝的爱情，哪怕是 帝妃之爱也应如此，这是对封建政治制度、婚姻制 度的挑战。杨玉环以真情为标准的爱情观，在爱 情付出上的平等观，体现了其女性意识的真正觉 醒，也使李、杨爱情上升到了新的境界。 四、三位女子坚定执著的存我之爱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洪异 以时空的跨跃诠释“情”的张力，三位女主人公用 自己的生命谱写了爱情追求的炽烈与执著。同为 写“情”，其情爱内涵仍有差异。崔莺莺的爱情是 从追求郎才女貌、一见倾心的角度出发，要求恋爱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６２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２００６年 的自由、婚姻的自主；杜丽娘的爱情是从女子怀 春、追求性爱的本性出发，争取在情爱世界自由选 择的权利；杨贵妃的爱情是从夫妻伦常的要求出 发，强调即便是在帝妃之爱中，女人也应享有平 等、专一的爱情。而且她们在爱的方式上也各具 特色。崔莺莺爱得单纯热烈而显浪漫，杜丽娘爱 得率性执著而显梦幻，杨玉环爱得专注真诚而显 娘、杨玉环这三位女性，大胆地展示了自己的爱恨 情愁，她们传递了自然浓烈、率真任情的爱情追 求，这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她们与传统观念作出 了毫不妥协的抗争，向社会大声地宣告了自我之 存在，在社会桎梏之下的抗争使她们的爱情尤显 凄美动人，在她们的爱情表达中，个性得到了张 扬，人性得到了，她们的爱情追求完全满足了 世俗。 尽管她们爱的内涵有别，方式不一，但她们都 把感情看作具有永恒和普遍意义的本体，以感情 之真，来对抗礼教之伪，“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 之伪药”（冯梦龙：《山歌序》）；以感情追求之强 烈，来展现柔弱女子对抗社会的坚决，展现自己对 生命价值的真正认识，这样的勇气与精神同样伟 大。虽然按照现代女性主义的观点，她们在爱的 过程中，或有单纯地以才貌取人的爱情选择上的 不足，或有想以丈夫考取功名来成就婚姻的局限， 或依然有把自己依顺于男权世界的迷茫，但在中 国宗法观念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中，她们以追求 爱情婚姻自由为依托，以自己的柔弱之躯发出了 属于女性自己的真正的声音。 在男权社会，女性从一出生就是被男性塑造 的“第二性”，女性没有自己的人格、灵魂、追求， 她们所有的欲求都围绕着“三从”“四德”的规定， “女诫”、“七出”更扭曲了女性的心灵，使她们不 仅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同时也失去了自我反思的 能力。在长期的封建家长制与伦理纲常的束缚 下，她们的身心失去自由，感情被压抑，人性被扭 曲，她们真实的声音与形象由此被彻底地抹杀。 在这样的禁锢之下，戏剧舞台上的崔莺莺、杜丽 恩格斯对现代性爱的论述：“第一是以所爱者的 互爱为前提，在这方面妇女处于男子平等的地位 ……第二情爱常常达到这样强烈和持久的程度， 如果不能结合，或彼此分离，对双方来说即使不是 一个最大的不幸，也是一个大不幸；仅仅为了能彼 此结合，双方甘愿冒很大的危险，直至拿生命孤注 一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从这样的角度论述，这三位女子的爱情没有高低 优劣之分，她们蕴于爱情追求中的女性自我意识 之觉醒同样可歌可泣。 同为“情”字，尽管内涵有别、特色各异，但她 们在与传统的社会婚恋价值观的抗争上，呈现的 价值与意义是同等的，所以她们才能长久地在文 学人物的长廊中展示着自己独特的风姿与卓越。 【参考文献］ ［１］汤显祖．牡丹亭［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４． 【２］王实甫．西厢记【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４． ［３］洪异．长生殿［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３． ［４］吕薇芬，名家解读元曲［Ｍ］．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９． 【５］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４卷【Ｍ］．北京：人民 出版社，１９７２． 责任编辑：庄亚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