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第3期 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3 (总第139期) Journal of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Jun.2013 创化传统 融通中外 ——老舍与赵树理小说的“戏剧性"及其比较 金 晔 ,席 扬 (1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2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 350108) 摘要:老舍和赵树理小说之所以深受读者喜欢,与其对“戏剧性”元素的创造性借用大 有关系。他们在小说情节经营上的戏剧性追求,一方面表现为适时设置假定性情境,激化新的 矛盾冲突,使情节环环相扣、曲折多变;同时又注重渲染故事的传奇性,通过设计奇巧的情节或 安插突转,以增强读者的阅读趣味和感官冲击。在叙述话语上企慕“出12就响”的口语化、动 作性,造就了其小说作品浅近通俗又生动活泼的戏剧性特点。老舍和赵树理还借鉴了传统戏 曲的人物“亮相”元素,在主要人物出场时对其进行有选择的形象“拼贴”,成为其作品人物形 象和性格达成生动鲜明的重要手段。 关键词:老舍;赵树理;小说;戏剧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44(2013)03—0093—06 与西方相比,中国传统小说与传统戏曲有着 转,向读者呈献一个个曲折多变且情趣盎然的故 更为密切的亲缘关系,在艺术上受到传统戏曲的 事。 ’ 较大影响,在“讲故事”上广为人称道的老舍和赵 《骆驼祥子》中,老舍为了让祥子的命运起伏 树理,又表现出他们对叙述方法的精心选择与建 不断,有意将他安置在诸多假定性情境中,为祥子 构,融人了丰富的戏剧性元素,使其小说呈现出鲜 命运的转向制造背景。西城外有战事的传言预示 明的“戏剧化”风貌。 ,着祥子遭劫被虏掳噩运;逃亡途中发现骆驼又使 祥子在车财两空后重拾奋斗的决心和资本;刘四 老舍和赵树理小说之所以深受读者喜欢,很 外出祝寿为虎妞与祥子发生关系提供时机,也为 大程度上归功于情节的戏剧性。他们在情节设置 后来刘四父女翻脸和祥子的婚姻埋下伏笔;祥子 上继承了传统小说的衣钵,合理有效地设置假定 和孙侦探的偶遇是老舍为祥子第二次遭劫设置的 性情境,在冲突中完成始料未及且饶有趣味的突 情境,曹先生因与阮明结仇而被诬陷为乱党又成 收稿日期:2013一O1—08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项目“中国"3-代文学学科史重要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1BZW108]。 作者简介:1金晔,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2级硕士研究生;2席扬,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 士生导师。 20l3年第3期 (总第139期) 贵州民燕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GuizlIOU Minzu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No.3 1ul1.2013 为孙侦探敲诈祥子的理由,这一组假定性情境导 致祥子的“第二落”;刘四的寿诞是为了制造一个 公开的场合,使刘四、虎妞和祥子之间的矛盾纠葛 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难以收场。车夫们对祥子的 嘲讽和挑衅是不可忽视的情境,它促使刘四体察 虎妞和祥子的关系,心理徒增怨愤进而导向矛盾 爆发;时代的愚昧浑浊和虎妞的性情缺陷必然导 致虎妞以悲剧告终,但老舍为她设计的难产致死 的下场,主要是为了将祥子置于又一个困境中,在 物质和精神上给祥子更沉重的打击;为了宣告祥 子精神的死亡,老舍为祥子安排了最后一组情境: 小马的死和老马的哀叹打击着祥子要强的心;祥 子在树林里目睹小福子的死,内心彻底绝望。在 这一系列的假定性情境的引导下,老舍将祥子灵 肉堕落的过程曲折地展现给读者,让读者既哀叹 祥子的颇具戏剧性的悲惨人生,也陶醉在小说曲 折动人的故事里。《眼镜》中,迂腐懦弱的宋修 身,遗失眼镜后寻觅无果又不及时重配,终因视线 模糊而丧命。贪慕虚荣的小赵戴上宋修身丢失的 眼镜,也因视线模糊而被车撞死。丢眼镜和得眼 镜这两个偶然的意外本身不具有杀伤力,却因两 人心理的病态而引发血光之灾。 《李家庄的变迁》中,赵树理巧设二妞砍桑树 这个情境,让铁锁落难,被迫离乡觅活。铁锁的离 乡和回乡成为小说叙述转向的界点:铁锁离乡使 叙述视野转向城市,侧重展现城市里军阀派别的 复杂势力、货币的贬值和动乱的局势;铁锁回乡又 使视野回到李家庄,表现多股势力压迫下农村的 艰难生活。小常的出现作为另一个情境,拉开了 以铁锁为代表的底层农民思想上的进步、在减租 减息和丈量土地上敢于同李如珍派周旋较量以及 打倒恶势力的种种努力。作者又让战火波及李家 庄,借此展现勇敢善良的农民积极斗争、扫清黑恶 势力的壮举。几个假定情境串联起众多内容,使 李家庄的变迁与整个时代发生关联,并在曲折复 杂的翻身道路上给读者以激荡人心的观感。《三 里湾》中不时穿插富有喜剧性的小故事,如玉生 和小俊离婚、满喜和惹不起吵架、有翼革命、天成 革命等,制造了轻松谐趣的氛围,使小说在表现扩 社这个政治事件上摆脱了严肃乏味的基调。当读 者为灵芝放下偏见追求玉生而高兴时,满喜和小 俊的结合又带来意外的惊喜,给小说一个更加圆 满欢乐的结局。 可以看出,老舍和赵树理在小说情节的经营 上有着共同的追求——戏剧性。一方面,适时设 置假定性情境,激化新的矛盾冲突,使情节环环相 扣、曲折多变;另一方面,注重渲染故事的传奇色 彩,通过设计奇巧的情节或安插突转,以增强读者 的阅读趣味和感官冲击。同时,老舍和赵树理小 说的情节又各具特点。从结局上看,老舍的小说 常常以一个意外收笔,看似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 中。《黑白李》中,黑李烧去黑痣的信息构成悬 念,但黑李的死在枪毙现场才被真正揭示,让读者 惊异之余回味着这超越生死的兄弟情谊,也让读 者明白了作者之所以花费大量篇幅讲述黑李和白 李之间的争与让,实际上是为黑李赴死积聚亲情 的力量。小说最大的突转被安置在结尾处作为故 事的结局,给读者以意想不到又意犹未尽的乐趣。 与老舍不同,赵树理的小说曲折多变,但很少在结 尾发生重大的变故。农民们不懈的斗争越干越 勇,且总能在一个清明公正的领导的带领下实现 翻身解放,小说结局是顺着情势的演变“自然”发 展而来的。解放区激昂向上的政治环境、革命文 学盛行的文艺浪潮,以及建国后延续的“左”的文 艺思想,要求赵树理必须宣扬革命意志和斗争精 神,呈现光明的前景。传统戏曲的“大团圆”的结 局也让他对喜剧更为偏好。此外,赵树理深厚的 民间意识,如惩恶扬善、因果报应等民间文化中稳 固的“自在”逻辑,也促使他在小说中极力打造反 面人物的恶和正面人物的善,并让恶人终得报应, 好人终得善果。 从整体创作上看,老舍小说的结构呈现出 “传统模式”与“现代模式”并存甚至交合的状态, 具体表现为:1)部分小说继承了中国传统小说以 情节为中心的结构模式,具有完整的情节结构和 清晰的故事线索。《骆驼祥子》以时间为主线,用 几个前后承继的故事片段联结起祥子“三起三 落”的悲惨人生,将祥子从勤恳要强到自私堕落 的过程曲折而完整地叙述出来。《四世同堂》以 祁家四代人的境遇为中心,辐射及小羊圈胡同的 居民在战争背景下的生存状态:从苟且偷生、忍受 屈辱,到心灵觉醒、奋起反抗,情节错综复杂但框 架完整、脉络清晰。《我这~辈子》虽采用“我”回 20I3年第3期 ( 遵、第139蝴) 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No.3 Jun.2013 忆人生的形式,但与《月牙儿》、《阳光》不同, “我”的回忆是以连贯的情节为结构,以时间变化 中国传统小说和戏曲的影响。“至于故事的结 构,我也尽量照顾群众的习惯:群众爱听故事,咱 为线索有序伸展,而不是以一种感觉、情绪或观念 来“选择记忆”。读者通过“我”的叙述,看到的是 一就增强故事性;爱听连贯的,咱就不要因为讲求剪 裁而常把故事割断了。”_2 赵树理的绝大多数小说在农村传播过程中, 都能演变为说书或乡戏,从而使小说故事超越了 简单的文本,以视听结合的形式进人广大农民们 的心坎里。老舍作品的戏剧改编率也很高。《骆 个底层市民从学徒到巡警的完整的人生经历。 2)另有一部分小说既有完整的情节结构,又暗含 了人物心理的发展轨迹,使小说具有时间和心理 两条线索,在结构上具有以情节为主和以人物为 主交合的特点,以《上任》为代表。《上任》先写下 属的冷漠和慵懒对尤老二工作热情的打击,再写 接二连三的剿匪失败对其精力和财力的打击,完 整而紧凑地讲述了尤老二在上任不到三天的时间 里所经历的种种挫折,同时,尤老二的心情也在这 过程中发生了变化。先是上任前觉得“自己的责 任不轻”,到因下属的冷遇而觉得“心里有点不自 在”,再因屡次抓捕失败带来的财政赤字和工作 压力,让他从“心里难过得发空”,直至觉得“尤老 二整个是个笑话”,¨ⅢP 失意和挫败感逐步堆 积达到顶峰,尤老二由热到冷的心路历程细腻而 清晰地展现出来。3)还有一部分小说以人物为 主,人物成为小说表现的主要对象而不再受情节 支配,作家根据人物性格或心理的特点组合情节。 这类小说通常弱化甚至不再需要完整的情节。 与老舍不同,赵树理小说的结构比较单纯,都 以情节为中心,故事完整连贯,有明确的开端、发 展、高潮和结局。《小二黑结婚》先介绍主要人 物,再展开情节,以斗争会为开端,引出小二黑与 小芹的恋爱问题和金旺兄弟的歹心作恶,并展开 争取恋爱自由和打击地方恶霸的故事。小说以面 审三仙姑和批斗会这两个情境为高潮,最终在小 二黑和小芹婚恋自由、金旺兄弟获罪、二诸葛和三 仙姑的改邪归正中结束,主人公有明确的定局,故 事有头有尾且首尾对照、结构完整、叙述连贯。 《传家宝》以李成娘与金桂的吵嘴为开端,完整地 叙述了李成娘由讨厌金桂当家,经多人调和劝解, 最后自认能力不足,接受金桂当家的故事,以此展 现新农村妇女应有的生活观。中国传统小说以情 节为中心的结构模式承续了相当长时间,并形成 一种稳定的创作思维,而传统戏曲的戏剧性和观 赏性很大程度上以剧情为基础,通过完整的剧情 给观众带来视听享受和心理愉悦。长期接受传统 和民间文化熏陶的赵树理,其小说结构必然受到 驼祥子》屡次被拍成电影,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 从《断魂枪》到《五虎断魂枪》、从《鼓书艺人》到 《方珍珠》、从《马裤先生》到《火车上的威风》,小 说的情节框架和人物关系在戏剧中得以保留。这 些事实证明,完整的情节结构能加强小说的戏剧 性效果,使小说具有被“演出”的可能。赵树理小 说除《金字》外,其余的从采用第三人称全知叙 述,时间、地点、人物等基本信息、事件的主干和细 节以及人物的过往遭际、回忆、心理状态也都能经 “退场”的叙述者详细地叙述出来。与赵树理不 同,老舍小说的叙述视角较为复杂。第三人称全 知叙述在老舍小说中运用广泛,其中,部分小说的 叙述者存在“出场”的情况,这与同类的其他小说 叙述者退居幕后不同,值得关注。在《一封家信》 和《恋》中,叙述者无疑是全知全能的,他们自称 “我们”出现在小说的叙述里。“由这小家庭所发 出的声响,我们可以判断,它的发展似乎有点畸 形,而我们也晓得,失去平衡的必将跌倒,就是一 个家庭也非例外”,“现在我们要介绍的庄亦雅先 生是属于第一种的”。在《小木头人》中,全知叙 述者则自称“我”,“他们的妈妈和你我的妈妈一 样”。不难发现,这些“我们”、“我”全都只出现在 小说开篇的“话头”里,以制造一个真实的叙述者 存在的幻觉,又采用“说”的口吻,使读者仿佛在 听一个近在咫尺的叙述者讲故事。这种写法与民 间说书人的开场白极为相像,主要是为了营造 “说”与“听”的环境,给读者开辟一个平面文本所 到之外的视听感官世界,从而增强叙述过程的戏 剧性。老舍小说还采用了第三人称限制叙述,如 《小铃儿》全篇基本是人物对话和动作,全无心理 分析和议论,叙述者仿佛也只是旁观者,以极冷静 客观的态度描述人物行为。在无其他叙述成分的 干扰下,连贯而客观地再现人物行为使一个个场 景立体起来,颇具可视性。老舍小说中采用第一 2013年苇3期 (总第139期) 责州民旅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Hl'rltfl of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3 -1un.201 3 人称叙述的小说,都有一个“我”,既是叙述者,又 是故事中的人物。区别在于,一部分小说“以我 于语法规范却更加简爽利落的特点。 赵树理小说语言的口语化和地方化表现得更 明显。除了讲故事的“说”的形式外,语句简短, 多分句;靠语境表达语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少关系 副词;用具象的比喻代替华彩的修饰,少定语;不 借景物描写抒情而只是单纯的场景介绍;用字力 叙我”,如《月牙儿》、《阳光》、《我这一辈子》等; 另一部分小说“以我叙他”,如《牺牲》、《黑白 李》、《兔》等。用“我”的口吻讲述我的或与我相 关的故事,增强故事的可靠性,使读者获得了“感 觉”的真实 J,消弭了情节的不完整性对阅读兴 趣的负面影响,产生阅读情感的戏剧性。因此,恰 求简单,贴近生活,无生僻字和外来词,这些都使 小说语言充分地口语化。赵树理小说的晋东南农 当的叙述视角和独特的叙述口吻相结合,使老舍 小说,尤其是“非情节性”的小说具有了别样风格 的戏剧性效果。 老舍和赵树理小说之所以通俗亲切,很大原 因在于小说语言的口语化和地方化。他们巧妙运 用口语和方言(包含当地的俗语、歇后语),使其 小说带有浓郁的“京味”或“山药蛋味”。老舍在 《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中提到,好友顾石君给了 他许多北平口语中的字和词,让他“可以从容调 动口语,给平易的文字添上些亲切、新鲜、恰当、活 泼的味儿” j。我们很容易在《骆驼祥子》中找到 口语和方言的痕迹。 、 “他们的车破,又不敢‘拉晚儿’,所以只能早 早的出车,希望能从清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拉出 ‘车份儿’和自己的嚼谷。”[5]P4 “车夫们没有敢跟他耍骨头的。”[6]r'35 “象你这么老实巴焦的,安安顿顿的在这儿 混些日子,总比满天打油飞去强。” “你可倒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啊!”E S]聊 从这些例子可以发现,小说中除了有地道的 名词俗称外,还有很多动词、形容词、短语甚至句 子都活用了方言,并采用口语简短、少修饰、不连 贯的语言形式,与一般书面白话相比更加贴近北 京市民的生活经验和言语方式,使小说通俗易懂。 同时,方言“具象化”的特点,将捣乱、游荡、没良 心这些略显抽象的行为用“物”比拟出来,活泼生 动而富有情趣。此外,《骆驼祥子》中不少语法还 受 ̄U:lt京方言的影响,如“遇上交际多、饭局多的 主儿,平均一月就有上十来个饭局,他就可以白落 两三块的车饭钱”_9_P ,特定的省略、倒置和罗列 是北京方言里常见的用法,这种口语化的表达既 制造了轻松随和的叙述氛围,又使语言表现出异 民式的语言除了具有上述一般性口语的特点外, 还包含了“适量”的方言俗语及当地特有事物的 指称,如: “说着拴住了驴,拿下毛裢和捎裢,也都回到 房里。” 。 。 刘老汉说:“不怕!他不过想吃几个钱,祭送 祭送就没事了。”[”]嘲 小元道:“你这老汉真见不得事!只怕柿叶 掉下来碰破你的头,你不敢得罪人家,也还不是照 样替人家支差出款?”E121P24 男人对付女人的老规矩是“娶到的媳妇买到 的马,由人骑来由人打”,谁没有打过老婆就证明 谁怕老婆。_】3_ 黄修已指出,赵树理“还吸收了说书、戏曲中 的语言,这对于习惯欣赏民间文学与戏曲的群众, 也是熟悉的”l1 ,如《jj ̄--黑结婚》中的“传为笑 谈”、“不敢恋战”,《李有才板话》中的“人不可以 貌取”、“果不出恒元所料”等,自然还有李有才的 板话,更是别开生面地在小说中加人民间传统文 化元素。 语言的口语化、地方化甚至民间化,造就了老 舍和赵树理小说的浅近通俗又生动活泼的风格特 点,而这也是小说拥有引人人胜、阅人耳目的戏剧 性效果的基本条件。除此之外,他们的小说语言 还具有动作性和性格化的特点,尤其表现在人物 语言上。人物语言的动作性携带了悬念和冲突, 具有推进情节发展的作用;人物语言的性格化使 人物得以灵动鲜亮,这是叙事性文学,尤其是戏剧 对角色的必然要求。《骆驼祥子》中,虎妞谎称 “我有了”、“这个”,不仅激化了虎妞与祥子关系 的质变,也表现出虎妞在情人面前含蓄柔弱的另 一面。而祥子的“有了什么”展现出祥子憨傻老 实的性格,同时也预示着祥子在突如其来的“噩 耗”中走向被动的人生。《黑白李》中,黑李曾对 2013年第3期 (总第139期) 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i’GUizhoU Minzu uIlivel‘sity f Phi]osophY and Socia1 Sciellce) No.3 Jun.20l3 “我”说:“这几天我用心想过了,他必是真有计 划,而且是有危险性的。……我不能撒手他,我得 为他牺牲,母亲临去世的时候——”表明了黑李 明的性格提示。在角色出场的瞬间,观众可以根 据脸谱的色彩和线条大致了解角色的性格特点。 再如,《穆柯寨》中,穆桂英在一段神勇利落的刀 马戏中出场,女中豪杰的形象一目了然;《西厢 记》中,红娘的出场则是一边碎步略带蹦跳,一边 玩笑自语,将她机智聪慧又灵巧风趣的性格展露 无遗。可以看出,角色的亮相是中国传统戏曲在 人物塑造上不可遗漏的重要手段,它是一种有意 为了保护弟弟必然付诸行动,也给读者设下悬念: 什么计划?如何牺牲?这个悬念在王五的口中进 一步强化:“不知道。那天你走后,他用了不知什 么东西,把眉毛上的黑痦子烧去了,对着镜子直出 神”,为何烧去黑痣呢?读者本就好奇和不安的 心情又一次在危险信号中被激起,直到小说结尾 才真相大白。《抱孙》中“五十?五百也行,老太 太有钱!干脆要钱就结了,挂哪门子浪号,你当我 的孙子是封信呢!”“宰了你的女儿活该!万一要 把我的孙子——我的老命不要了。”“头大的孙 子,洗三不请客办事,还有什么脸得活着?”三言 两语就把一个愚昧顽固又自私冷酷的封建老太太 形象刻画出来。此外,虎妞、马裤先生、毛博士、 “铁牛”等人物的语言也都个性十足,让人印象深 刻。赵树理笔下的李成娘也是一个顽固的封建老 太,她的“哪有这女人家连自己的衣裳鞋子都不 做,到集上买着穿?”“我活了一辈子了,没有听说 过什么是‘节约’,可是我一年也吃不了一斤油, 我这节约媳妇来了是一月吃一斤。”“大小事不跟 我通一通风,买个驴都不跟我商量!叫她把我灭 了吧!”等颇具喜剧性的语言,令她的顽固落后的 形象中又稍带有农村人的朴实和可爱。 四 “亮相”,是每个角色出场时必然要完成的戏 剧动作,它总包含静态的和动态的两种形式。角 色静态的相貌体征、衣着装饰反映其身份、年纪、 职业等基本信息以及隐藏在细节中的性格气质, 这是角色出场最先呈现的形象轮廓;角色出场又 常带有动作和台词,往往以表明角色身份为目的, 同时也分散了观众对其衣着相貌的关注,转向从 动态的行为中寻觅性格的影子。因此,戏剧角色 的“亮相”,不论是外在特征还是出场动作,往往 都有共同的“向心力”,即指向角色性格,具有“写 意化”的特点。中国传统戏曲一般都给角色亮相 以足够的展示空间,例如,净角的整脸油彩依据角 色的性格选用色彩和勾勒线条,关公的红脸、曹操 的白脸、典韦的黄脸、包拯的黑脸等经典的脸谱形 成一套与性格对应的色彩谱式;张飞的“三瓣 眉”、曹操的“细长眼”等线条纹路同样给人以鲜 为之的性格预展,并且用非自然的、夸张的、艺术 的方式加以表现。 老舍和赵树理借鉴了传统戏曲的人物“亮 相”的环节,在主要人物出场时对其进行有选择 的形象“拼贴”。 从整体上看,老舍更多的是在人物正式出场 的同时,通过有特点的外部特征描写,折射人物性 格。《断魂枪》中,对沙子龙的亮相:“短瘦、利落、 硬棒,两眼明得象霜夜的大星”、“可是,现在他身 上放了肉”、“只是在夜间,他把小院的门关好,熟 习熟习他的‘五虎断魂枪”’,暗示给读者一个曾 经的武林高手在冷兵器没落的时代里,既无奈又 不甘的矛盾心理。而孙老者看上去“小干巴儿, 披着件粗蓝布大衫,脸上窝窝瘪瘪,眼陷进去很 深,嘴上几根细黄胡,肩上扛着条细黄草辫子 ……”但“脑门亮,眼睛亮——眼眶虽深,眼珠可 黑得象两口小井,深深的闪着黑光”,一个世外高 人的形象跃然眼前,让读者立即对这位深藏不露 的老头有所期待。《骆驼祥子》中,老舍着意打造 一个刚进城的、健硕的、憨实勤恳的祥子,对祥子 出场的外形介绍也做了有意的合成:“铁扇面似 的胸,与硬直的背”、“杀好了腰,再穿上肥腿的白 裤,裤脚用鸡肠子带儿系住,露出那对‘出号’的 大脚”、“头不很大,圆眼,肉鼻子,两条眉很短很 粗,头上永远剃得发亮”、“脸上永远红扑扑的,特 别亮的是颧骨与右耳之间一块不小的疤——小时 候在树下睡觉,被驴啃了一口”。马裤先生的“平 光的眼镜”和“小楷羊毫”、宋修身的衣服口袋里 塞满了物件,尤其是那块“吃剩下的烧饼”,这些 不寻常的形象细节表露了人物鲜明的性格特质, 我们不难猜想马裤先生有钱但虚伪市侩、宋修身 有文化但迂腐吝啬,人物便在一两个独特的外在 描写中立了起来。 赵树理与之不同,戏说人物过去的“光辉事 2013午第3期 (总第139期) 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I‘hal(’f Gu izhotl MilIZH un ersitY(Plli1osophy and S《 iaI ScienCO) Nl1.3 Jur1.2013 迹”和起外号是他介绍人物的主要手段。《小二 俗性)是他们享此荣誉的主要原因。他们对中国 传统小说和戏曲艺术的借鉴对其作品的戏剧性产 生了较大影响,传统叙事艺术,成为他们在创作中 觅取独特性的重要资料。同时,时代的滚滚浪潮 对作家的“同化”在所难免,切实影响到了作家的 创作心态。从老舍和赵树理身上,我们看到了他 们对民间传统艺术的重视和尊重,对创作形式的 自主选择和建设,也看到了时代的强大脉搏对他们 黑结婚》开篇分别讲述了二诸葛的“不宜栽种”、 三仙姑“米烂了”和下神的来历,在主体情节展开 前为两位人物的形象定型。《李有才板话》则借 李有才之口,用板话的形式介绍了阎恒元、阎家 祥、张得贵、阎喜富等人物的品性和旧事,带有鲜 明的褒贬色彩,使读者一眼就明白人物的大奸大 恶。“外号”可以算是赵树理给人物设计的一张 脸谱,外号与人物性格之间多半存在呼应与联系。 做事雷厉风行,似“一阵风”的王满喜;无理之中 强词夺理的“常有理”;在家好吃懒做,对菊英作 威作福,实在有些惹不起的“惹不起”;心灵手巧, 产生了共振——现代性的审美创造在老舍的创作 里成功地占有一席之地,政治话语的渗入背后高举 的意识形态成为赵树理小说宣扬的实质内容。这 种时代渗透无可躲避,而作家所要做的是在自主选 善于钻研,能制作各种工具的“小万宝全”王玉 生;心里老打“铁算盘”,不让自己吃亏的马有余; 一择与时代渗透之间寻找平衡和价值最大化。 参考文献: 到干活就偷奸耍滑地喊腿疼,好逸恶劳的自私 的“小腿疼”;同样是好吃懒做的“吃不饱”……外 号成了人物性格的标志,在人物的亮相中,作为人 物介绍的一部分,承担了具象地归纳人物性格的 任务。 [1]老舍.老舍文集(第八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5. [2]赵树理.赵树理文集(第四卷)——也算经验[c].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北京:北京大学 出版社,2010. 人物“亮相”的性格暗示,并不是小说人物塑 造的主要手段,但它使读者对人物有了先人为主 的印象,在此基础上产生对故事和人物未来的好 奇和设想,在心理上主动与故事、人物发生沟通, 加强了小说与读者的互动。这种潜在的互动,恰 恰是戏剧性生成的一个必要条件。 老舍和赵树理都被称为“平民作家”和“语言 大师”,其作品的戏剧性(与此相关的故事性和通 [4]老舍.老舍文集(第十五卷)——我怎样写《骆驼祥子》 [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5][6][7][8][9]老舍.老舍文集(第三卷)[c].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1982. [10][11][12][13]赵树理.赵树理文集(第二卷)[c].北 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4]黄修已.赵树理评传[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 责任编辑:王伯承 Innovative Traditions and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Foreign Features:A Comparison between Lao She and Zhao Shuli’S Novels in“Dramatization" JIN Ye,XI ̄ang Abstract:Lao She and Zhao Shuli’S novels are popular with readers,owing to the element of “dramatization”employed to a large degree.Their novels create settings,conflicts,inter・ woven plots and unexpected tales SO as to leave a deep impression on readers.In narra— tion,colloquialism is emphasized,and characters are typiied through selection and con— fbination.In this way,most protagonists and antagonists concerned are striking. Key words:Lao She;Zhao Shuli;novel;dramat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