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暂无
来源:《证券市场周刊》 2019年第1期
永恒的世界性城市
初见贝尔格莱德之时,它既没有北欧城市的清新干净,也不如西欧那般精致典雅,看起来显得和俄罗斯和波兰的城市一样粗粝乏味,在这里战争遗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缺乏美感的粗野主义建筑遍布全城。
西方历史学家在撰书时对塞尔维亚的偏见颇深:“这里封闭压抑野蛮,18世纪的西欧启蒙思想光芒照射不到这里。”或许在西方人眼中塞尔维亚是古板又保守的,然而作为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之地的贝尔格莱德,看似粗野,实则是塞尔维亚最世界性的城市。即便是在一条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街道上略略扫视,也能感知到这座城市文明的厚度和维度,在那些风格参差的古建筑身上可以找到的不止是巴洛克、拜占庭,甚至还有古罗马的影子。遗迹簇拥的旧城区里,那些巨石建筑留下的是跨越了几个世纪的奥匈帝国遗风,在波希米亚区,铺满鹅卵石的斯卡达里亚街则散发着蒙马特风格的魅力。
位于巴尔干半岛的贝尔格莱德,长久地在土耳其和奥匈两大帝国强权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它的个性是复杂分裂的,贝尔格莱德有边缘小国的无奈和隐忍,但同时,就像是流过城市两条宽阔的多瑙河和萨瓦河一样,它涌现出了源源不断的生机和足以裹挟一切的柔韧。历史上每一次的危机和战火,都无法动摇这座城市的永恒存在,反而赋予了它融合和多元的风貌。在错乱的历史漩涡之中,贝尔格莱德积极吸纳着外来的民族和宗教文化。贝尔格莱德的午后,天主教堂、东正教堂、犹太教堂和清真寺的钟声魔幻般地同时响起。东正教、天主教和穆斯林教在此地得以和谐共存,仿若塞尔维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激烈的民族冲突只会发生在科索沃这片土地上。
在西方人看来裹足不前的贝尔格莱德,一直处于不断地成长与变化之中。萨瓦河,就像城市版图上的泾渭线,造就了新老世界的分野。一边是帝国留下的时光碎片,一边是现代的新兴世界。尽管在贝尔格莱德的穷街陋巷里,那些空间狭小的修鞋铺、面包店和杂货铺散发的落伍气息,难免挟杂着一些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印记。然而,穿过几个街区,现代化的街景扑面而来,新城的中心米哈伊洛大公街就如同北京的王府井,大型的购物商场拔地而起,具备西欧风尚的餐馆临街而立,熙熙攘攘的年轻人们穿行其中。
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中欧的贝尔格莱德,自建成以来,历经了百余次战争,其中44次被夷为平地,被记载为“历经40次战火而不毁灭的名城”。最近一次发生在1999年的“北约空袭”,让这座城遭受了长达 78 天的大规模轰炸。
在没有硝烟的二十年里,贝尔格莱德的废土和瓦砾之上也落满了灰尘。波兰诗人兹比格涅夫?赫伯特在诗中写道“如果失去废墟,我们就一无所有”。旧时光的伤疤始终凝滞在这座城市灰暗的天际线下,当色彩鲜亮的有轨电车驶过那些如今只剩下骨架的断垣墙体旁,炸弹落下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不曾远去。二战后,在铁托强大的领导之下,巴尔干半岛几个小国建立起了南斯拉夫联盟,身为联盟首都的贝尔格莱德如同找到了归属一般,从小国身份一跃成为地位显赫、实力强大的政治中心。但是这样高光的岁月显得过于短暂,不同民族和宗教的冲突和矛盾,注定了这个共同体分裂的宿命。冷战后,在美国和西欧的推手下,共产主义的力量便
彻底离散了,贝尔格莱德在辉煌的历史舞台上嗒然退场,如今只留下了战争的废墟,印证着那个昌盛的时代。
那些过去年代的废墟,在贝尔格莱德人心中,是否彻底远去呢?时至今日,那种南斯拉夫人的骄傲不屈的精神和深厚的民族情感仍然潜藏在一些塞尔维亚人心中,尤其是塞尔维亚老一辈的人,他们就像是南斯拉夫时光的孑遗,对于铁托时代有着挥之不去的念想,因为铁托代表的是一个顽强时代的记忆,也是塞族人骄傲的民族记忆。也有一些人不推崇铁幕统治,但却有着强烈的南斯拉夫乡愁,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在《地下》里就将这种乡愁烘托到了极致,在影片的最后他借助伊万之口,自语一般地说: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南斯拉夫……
但是,你要问塞尔维亚的年轻人如何看待南斯拉夫和铁托,答案可能不同了,他们看好莱坞电影,听欧美的摇滚音乐,其中不少人甚至奉行西方价值观念,坚信塞尔维亚的未来在欧盟。他们从过去的废墟里走了出来,满心期盼加入西欧阵列后,自己的国家和城市能够提升自己的现代化水平,走出经济低迷的困境。
不可否认,塞尔维亚与欧盟的距离在渐渐缩小。2015年的民调显示,有一半的塞族人支持加入欧盟,37%的人则反对加入。
活在当下的日常之中
在北约投下炸弹的一年后,取代米洛舍维奇成为南斯拉夫总统的科斯图尼察曾发表演讲:“我是一个普通人,就像你们一样。我无意重建世界秩序,宁愿和你们一起重建这个国家。我知道你们想生活在一个普通的、一般的国家,在这里一切都普普通通:经济、生活水准、工业发展、医疗和媒体。”厌倦了动荡和苦难的塞尔维亚人,不管政治生态是否如迷雾一般,他们只想把沉重的历史挤到一边,专心过好自己的生活。二十年后,这样普通的日子也许已经来临。“这个早晨,不论谁足够幸运地在贝尔格莱德醒来,都会意识到他今天的生活已有足够多的收获。坚持更多的要求似乎不合时宜。”在贝尔格莱德一个普通的黎明,太阳照常升起,礼堂的钟声和祈祷声交错响起,整座城流淌着安逸与悠然的氛围。
走进贝尔格莱德的日常生活区,贝尔格莱德人一点儿也不像那些衣着朴素、面无表情的东欧人,一举一动之中流露着爽朗和热情的特质。白天的贝尔格莱德,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祥和气质,在贝尔格莱德最大的广场——米哈伊广场,这里的艺术和政治聚会,吸引了络绎不绝的当地人和游人前往。贝尔格莱德人不仅喜欢在广场上闲坐,还会在卡莱梅格丹公园里看看书,或者林荫下弹弹琴,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像土耳其人一样愿意把光阴花费在闲聊和喝茶上。
日落后一波波人群不紧不慢地往河畔走去,这座城才开始释放它的魅力。散落在城市的战争废墟在黑夜中隐去,午夜后酒吧里的觥筹交错、夜游轮上的欢歌乐舞才是贝尔格莱德此刻的真性情,人们对着河面波光小酌,在酒吧里看球,聊诗歌、女人,却不再谈论那些战火纷飞的惨烈故事。过去的几千年里的残酷岁月似乎早已变成残垣断瓦沉在了萨瓦河底。
这座城的历史就像是一个轮回的宿命:被战火摧毁了无数回,一次又一次在废墟上重生,炸弹从来都无法真正毁灭这座城市,抹去它的记忆和灵魂。不要小瞧贝尔格莱德强大的恢复力,看似脆弱的它在血与泪的交织之中顽强又缓慢地愈合、成长,这是一座不会静止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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